琅酽听到那一声“好”, 心里蓦然恬静下来。不安、不满、郁闷、焦躁……突然都融化了,成了溪流、泉、落雪、飘叶, 一整个四季轮转于一瞬间, 又静静地落下,融进春的泥土。
他捧着阿忘脸颊,不断地抚摸、摩挲, 爱抚至今为止他得到的最不舍的珍宝。
“孤很抱歉。”琅酽试图勾勒出一个柔和的微笑, 没有威胁、不含危险,可是他失败了。笑得挺僵硬的,和温柔搭不上丝毫关系,只能说是软了下来, 一把刀成了软剑,一样的锋利, 一样能伤人。
“抱歉什么。”阿忘问。
琅酽没答。能说出这句已经是他于激动欢愉之下, 所能表达的最大诚意。再让他解释为什么感到抱歉, 他说不出口, 怪异、难为情、相当不舒适。
可渐渐的,悸动与欢愉被阿忘的泪水淹没。她睁着眼眸,没有发觉自己仍然落着泪。
琅酽捧着她面颊, 泪水落到他指缝, 这样轻软透明之物,游鱼一般游进他掌心。
他本该为游鱼自投罗网的丰收惬意, 却突兀地感到飞蛾扑火般的惊心。
那一声“好”,于他是前者, 于阿忘, 或许是后者。
琅酽没有替阿忘擦泪, 只是默默地注目着直到泪止。
他心里被堵住了, 这泪水经由掌间肌肤渗透到心田,和干枯的土壤揉作一团,将心绪的出口堵住,他觉得憋闷,喘息都略微困难。
琅酽清楚地明白这一切只是错觉,妖山的领土都是他的,空气也是,没有谁有本领让他憋闷。
他活到近一千年,曾阻碍过他的敌妖尽皆沦为腹中餐,为他如今的力量添砖加瓦。
在这弱肉强食的妖山里,他站在食物链的最顶端,为最底端的机缘巧合闯入的人类感到心疼,简直是一种过分夸张的良善。
琅酽难以辨别自己的心思,是一时之间为新奇珍宝入了迷,被占有的欲望迷了心;还是真的产生了爱.欲。
他不去想这些,入迷、喜欢、爱与欲,对他来说并无分别。就算是程度最浅的那一层,他也要将阿忘据为己有。
但不知为何,在被泪水浸润的这一刻,与占有并不相同的保护欲望如火苗般烧在心头。
“孤很抱歉,”怪异、难为情、不舒适淡去,另一种柔和将堵住的淤泥冲刷,他近乎放纵般任由自己说出来,“伤害过你,孤很抱歉。”
“我该接受吗?”阿忘轻声道,“自愿接受。”
琅酽垂眸看着阿忘,心中酸涩如潮起伏:“不必。”
他一边为这样新奇的感受沉迷,一边又陷入这种感受本身带来的苦涩之中。
数百年养尊处优高高在上说一不二的日子,让他忘了怀中的人类女孩不到二十岁。他活了近千年,能做她老祖宗的老祖宗,却还跟个小孩一样与她置气。
得不到满足就欺负她,事事要她主动,听几句言语就被激怒,稍有反抗更是恼怒得只想惩罚她叫她再也不敢。
就像个得不到玩具的小孩。
可他什么都不缺。下层的妖类们揣摩他的心思,事事以他为先,往往不必开口,一切早已备好。
琅酽不知为何与阿忘在一起时,总是情绪波动得如年少轻狂。阿忘也好不到哪去,一样容易被激怒。像两头刺猬,非得扎到对方哪怕伤到自己,才能够痛快。
但琅酽这头刺猬是铁做的,阿忘血肉之身,就算故意惹恼他激怒他,也伤不到他半分。自己的刺冲锋中折断,还被他的铁刺扎入身躯,血流一地。
于是阿忘成了荆棘鸟,只能悲吟到天亮。而扎穿她的树受了血液滋养,还说她是心甘情愿无私奉献的乖宝宝。
琅酽抚摸着阿忘脸颊,静静地缓慢地吻了吻她眉心。
这次阿忘没说恶心,琅酽松了口气。如果阿忘仍然说他令她作呕,琅酽不确定自己能否维持住爱护之心。若暴虐再起,又是一番闹腾,他不想那样,伤害阿忘他不会感到欢愉。
琅酽眼睫轻垂,心中微微别扭,展现爱意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陌生。
“我困了,”阿忘轻声道,“我可以洗漱睡了吗。”
他一直搂着她,她没办法做任何事。
琅酽有些失望,他心中思绪万千,而阿忘毫无察觉,只觉得困倦。
他松开手,“嗯”了声。
洗漱罢,琅酽侧躺在床榻上看阿忘梳理头发,手指穿过乌发像叶流经溪河,他也想要抚摸。
好不容易等阿忘梳理完,终于上了床榻,琅酽凑近她,将阿忘搂进怀里。最近养伤这些日子,琅酽只准阿忘跟他睡一起,阿忘已经习惯,懒得管他。
琅酽将阿忘的头发摸来摸去,像金鱼觅食似的扰得阿忘心烦。
“不要摸了,我要睡了。”
琅酽不肯停,阿忘按住他手:“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帮你梳梳头发吧。”
阿忘穿着单衣跨上琅酽的腰,将他浓密的银发勾在指间,她故意拉扯,看着琅酽微蹙了眉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