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束元洲睁开双眸,低声道:“药凉了。”
阿忘骂他:“傻子。”
束元洲沉默半晌,突然面向阿忘,一字一句说道:“不是傻子,不是儿戏。”
“君……”束元洲走近她,蹲下,仰着头看她,“阿忘,我能叫你阿忘吗?”
他如此谦卑地选择蹲下仰视而非俯视,连唤她闺名都要请求,阿忘抬起手抚向他脸颊,还说不是傻子,这么烫这么红,烧焦的海棠似的,阿忘轻声道:“只要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阿忘……”束元洲轻声唤她,“不是儿戏。”
他一再重复想掏出自己的真心,他想要娶她,反反复复的折磨初见复见每一次见面他都劝自己远离,远离皇帝的女人,远离皇权的争端,远离命不久矣的君小姐,可他做不到。
夜深人静时他辗转反侧,脑海里浮现的除了君小姐还是君小姐,他想要陪她,陪陪她,就算她只剩几年寿命,他也希望陪她到最后一刻。
“阿忘,我想求娶你。”束元洲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冲动,或许这早已在心底深处压抑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此刻再也抑制不住,借由唇舌借由言语火山喷发般说出如此僭越的话来。
“娶我?”阿忘怔愣住了。
“对,求娶,君小姐,不,阿忘,您能否做元洲的妻子?”
阿忘愣在那里,仿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她以为他要的只是一晌贪欢,她愿意给的也只是这样而已。
但是娶她?
她做过好几回妾,还从来没做过正妻呢。
“你仿佛在讲笑话。”阿忘收回手,冷冷地看着束元洲,“你是在愚弄我,还是在愚弄你自己。”
“阿忘,”束元洲冷静了片刻,道,“元洲真心如此。”
“我是一个快死的女人,”阿忘扯着嘴角笑,“嫁过去没两年你就会变成鳏夫,我也生不了孩子,不能给你家传宗接代,你还会惹上麻烦,皇城里的人不会放过你的。”
“我不在乎,”束元洲看着她,“我只想陪着你。”
阿忘笑了:“真是个傻子。”
“你答应了?”
阿忘俏皮道:“反正我快死了,什么不能答应?我说过了,只要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阿忘说不清此刻自己的心情,但总体来说还算愉悦,她是一个快死的人,不想去纠结不想去冷静,率性而为莽撞直行不必考虑后果,真有后果也轮不到她来受,到时入了黄泉的亡魂与这世间还能有什么瓜葛?
束元洲还未来得及狂喜,就在阿忘的目光里冷静了下来。她不爱他,或许连喜欢也说不上。她愿意嫁他,或许也只是短暂余生的一个消遣。
可是束元洲感受到了阿忘的愉悦,就算很浅,就算离欢喜还差好远好远。
“好,阿忘,”束元洲柔和地凝视着她,“嫁给我,就在来年春天。”
阿忘轻点了下头,见束元洲还等待着,只好轻轻道了声:“好。”
外面又下雪了,与束元洲初见那日也下了雪。
阿忘突然起了兴致,要束元洲背她到庭院外走走,去到小巷,去到街市,去到人声鼎沸的地方。
束元洲这下只想什么都顺着她,拿来大氅给她披好,就蹲下等待阿忘上来。
阿忘趴在束元洲背上,两手交握着挂在他胸前,束元洲站起来稳稳背着阿忘往前走,打开房门时和昭正好不在,被人叫去处理事情。
束元洲畅通无阻地背着阿忘一直往前,即使周围护卫与仆人的目光像要把他扎穿。
走到君宅大门时,束元洲被护卫拦下。
护卫低头问道:“小姐,您怎能一个人出门?和昭姐呢?”
阿忘道:“我是主子你是主子?让开。”
护卫不敢让,跪下道:“小姐,属下让人叫和昭姐与管家来,备好马车再出去可好?”
阿忘拍拍束元洲肩膀,侧头在他耳畔低声道:“别管他,姬伏吟的人,咱们走。”
束元洲做下要娶阿忘的决定,就免不了对上皇城里的帝王。阿忘不在意,束元洲自不会在意。
他越过护卫往前走,护卫不敢强拦,只能叫来仆人赶快去叫和昭,自己则领着几个护卫跟在后面。
雪有些大了,阿忘将兜帽戴好,问束元洲他冷不冷。
束元洲说不冷。
问他累不累。
他说不累,很高兴。
“有什么可高兴的,”阿忘道,“也不过一年半载的欢愉,而后就是数不清的麻烦。”
“束元洲,我给你个机会,”阿忘轻声说,“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束元洲背着她慢慢往前走,叫她不用担心:“我是闲云野鹤,哪里都能生活,况且楚国这般大,山野僻静处何其多。到时候像父亲一样云游去。”
“嗯,”阿忘想了想,觉得还成,“那到时候拿上我的骨灰盒,走到很漂亮的地方时,你就洒一把。”
“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