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师傅负责清点干货和山珍海味,一边应着庞师傅的话,一边也看查验完了自己需要备的料,这时候也觉得差不多了。
“刮大风卖门神,各招呼各的摊儿。我这边儿,该水发的都泡好了。海参什么的,东西还说得过去,虽说有些东西搁得时间长了,就比如这鹿筋,已然没了鲜亮劲儿,但没关系,全在烹饪上入味儿呢。”
跟着李师傅就冲后厨,嚷嚷,“良子,你出来,这鹿筋还得用火碱拿一下,你一定要把它的柔韧性发出来,咱们待会才好用。明白了嘛?”
而差不多也是正在此时,外院那三个三轮车夫也在人的引领下把三轮骑到了厨房门口。
一看货单的内容,两位大师傅就明白了。
这都是早就跟坛宫的供货商预订好的,打永定门弄来的新鲜果蔬,要的就是个新鲜劲,没法提前备。
于是这个时候,本想歇一会儿的两位大师傅也没法喘口气,有关时令鲜货的查验又来了一轮。
几个三轮车夫是一件件从车上往下卸货,他们是一件件的打开藤盖查验。
二十几篓,数十种数量不等的东西,忙和了得有半个小时才将将对清楚了。
这个时候,站在厨房院儿里的几个三轮车夫又算是开了眼了。
别说这一路过来他们仿佛如同身在恭王府的大花园里,以为自己来到了“真的王府”。
就说这厨房到处是丰美食材的景象,也远超他们的想象。
工厂的食堂他们不是没见过,但这么一比,可差老鼻子去了。
因为工厂都是大路菜,冬天的白菜、土豆,秋天的茄子、扁豆,夏天的西红柿和黄瓜,就连偶尔弄点肉也是“丹顶鹤”一样的东西。
他们哪儿见过这么多琳琅满目的肉食,这么多丰富多彩的糕饼和点心。
就跟别说他们弄来的东西,全部是市面上难以找到俏货。
其中光荔枝和香蕉就各有一大筐,各色瓜果、葡萄,不计其数了。
哪怕就是蔬菜,也好些都是他们没见过的新鲜细菜。
尤其东西不但多,而且量还大。
他们可没见过几十口汤罐子贴着不同的条子摆在一起。
也没见过几十个肘子数个大铁锅里摞成山样的情景。
同样没见过上百尾的大鱼被收拾利索,一条条煎出来,放在一起的模样。
更别说,还有好多他们不认识的玩意,比如海参、瑶柱、鱼肚、鱼翅、燕窝、驼峰什么的。
总之,今儿厨房摆的就像个大菜市场。
这个厨房的院子和里面飘散出的香味就让他们口水直流,想到一个词儿——丰美。
在他们看来,这一个人一辈子能吃下的所有好东西,都未必有他们几个此时在厨房里看到的这么多。
于是乎,当他们终于干完了自己该干的活儿。
也都喜出望外的当真拿到了他们大热天跑的这趟差,这满身淋汗的丰厚代价后。
在树荫下一边拿大碗喝着温热喷香的茉莉花茶,一边用黯黑的毛巾擦他们的汗津津的脑袋,那为首的三轮车夫一高兴就又耐不住寂寞,想要扯几句闲白儿了。
他一边端着茶碗,一边忍不住跟庞师傅打听,“我说这位大师傅,这天儿这么热,苍蝇是免不了多,冰化得也快,您看您篓子底下冰水化了满地!这样的天气,您也敢弄这么老些东西来。用得了吗?您这要开多少席啊?”
庞师傅呢,大厨当久了,他也有了好为人师的毛病。
反正一切井然有序,杂活儿都有人在忙,而且距离正午开席又还有一段时间,他索性也端起了茶缸子,像说书先生一样跟这车夫逗上了闷子。
“用的了吗?你把那‘吗’给去了,告诉你呀,今儿办事这主家可不是一般人,什么文艺界,文化界,商界,官场,朋友太多,交际也广,我们这可这三百人的量备着,还未准儿够用呢。而且还有一点您得清楚,人家办事不是小门小户老百姓,流水席迎客,还得安排人差着陪客,差着吃饭。人家可是上午一顿,晚上一顿,两顿正席呢。愿意吃,客人能在这儿吃一天,您想想,这得要预备多少东西?”
“是啊。”几个车夫都听的眼珠子冒光,就跟听见相声《开粥厂》,品味黄土马家马大善人的豪阔似的。
于是紧接着一个车夫又问了,“那这一顿饭每桌儿几道菜啊?怕不是得有十八道菜吧?”
这话问出来,大概就是他这个阶层所能想象的奢侈宴席的天花板了。
然而这话落在庞师傅的耳朵里却显得那么的可笑。
他忍不住一撇嘴,“十八道,那你可说少了。我还是那句话,咱这席不是小门小户,要是老百姓,弄个‘猪八件儿’招待就差不多了。那是糙席,一桌八大件都在猪身上找,什么四喜丸子,鸳鸯扣肉,米粉肉,虎皮肘子,红烧排骨,大块文章,再配点凉的,素的,给您凑十八个。我们今儿这可不是这样的事儿啊,有酒有肉,吃了管饱不行,今儿的客人层次都是顶尖的,那得来高级的,得做出来给主家挣脸才行,所以啊,那就得来‘四四到底’的酒席。”
“四四到底?”
庞师傅的话又让车夫听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