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品投资对于任何国家的上层群体,都不是什么新鲜事物。
早在十九世纪末,美国钢铁巨头和艺术品收藏家亨利·克雷·弗里克就曾经非常满足地评论说,“即使是在拥有期间,有些画作的升值速度也要比管理得最好的股份公司快上百倍甚至上千倍。”
而且跟股票不同,画作没有理论价值。
它们不产生现金流,也没有股息收益率或市盈率,不能让收藏者据以区分哪是审慎的投资、哪是鲁莽的投机。
一旦拍卖确立了某位艺术家作品的价格,这也就为此后的所有估值设定了基准。
正如休斯所说,“艺术品的价格取决于真正的或人为制造的稀缺性跟纯粹的、非理性的占有欲望的对接,而世上最容易被操纵的就是欲望。”
所以说到日本的上流社会,无论是名门世家的旧式贵族,还是后来兴起的财阀家族,哪怕在战争年代也没放弃这一癖好。
可以说越是底蕴深厚的家族,藏品就越多。
尤其是到了1985年《广场协议》签署后,由于日元不断升值,日本人购买艺术品的大手笔事件频频发生。
这种足以影响到国际艺术品市场行情的新变化,不但成为了当时的头条新闻,越来越引人瞩目,而且日本的收藏家也就此成为了全球艺术品市场的主力军。
甚至到了1986年,日本光进口外国艺术品的美元价值,就比上一年增长了三倍。
野心勃勃的西方拍卖师脑子里装着书上学来的各种推销技巧,而日本投机者则是口袋里塞满了泡沫经济带来的钞票。
双方可以说是一拍即合,共同造就出有史以来最放纵的艺术品市场。
在这种历史背景环境下,作为日本作曲家协会的常务理事,日本昭和音乐大学名誉校长,日本音乐即兴学会的会长,及日本唱片大奖制定委员会的主要负责人之一。
身为音乐界名人的三原正恒以及其夫人琉璃子,成为这个时代艺术品收藏的参与者之一,完全是顺理成章的一件事儿。
作为上流社会的一份子,怎么能没有一些高雅的爱好呢?
所以他们夫妻俩经常出入东京的知名画廊和艺术品拍卖会,有时候甚至会远赴大阪和京都。
不过他们并不愿意追捧国际市场的知名艺术家作品,而是更青睐于日本本土艺术家的作品。
另外,他们不仅仅是购买,有的时候也出手售卖,可以说是艺术品市场里相当活跃的一份子。
虽然他们对外宣称的理由无比冠冕堂皇,说自己是出于身为艺术家的职责,着力于扶持日本有天赋的本土艺术家。
但其实真正对艺术品收藏稍有了解的人都清楚,像他们这样的人,社会地位虽然不低却并没有源源不断的现金流。
毕竟只是艺术家庭,和真正的豪门或者世家是没法比的。
单靠三原正恒的薪金和出任各种协会要职,以及学术讲座的回报在艺术收藏中还不够看。
他们这样的家庭要想参与艺术品市场,其实也只能用这种凭借眼光做艺术品投机的办法来满足艺术品收藏方面的爱好,来装点门面修饰自身的格调。
这是最实际的做法也就算是小小玩家罢了,根本算不得什么藏家。
不过对于宁卫民来说,这却是他相当喜闻乐见的一件事。
因为有欲望才有弱点,只要投其所好,他就笃定,三原正恒的“艺术良心”肯定不会太顽固。
…………
同样是圣诞前夕的这天傍晚,受命调查三原夫妇行踪和喜好的冈本晃坐着出租车尾随着这对夫妻一直来到了位于台中区一个久负盛名的画廊。
这家画廊是由一个日式澡堂改造而来,外形是传统的木质日式房屋,里面还保留有许多澡堂的细节,如旧时人们入浴前存放物品和鞋子的柜子。
但当客人一旦走入这200多年历史的钱汤,会发现里面完全是现代艺术品的空间,恍若时空错置。
出租车停在画廊的前面,下了车的冈本晃并没有急着马上进去。
他是个聪明人,颇有私家侦探的一些天分。
他怕跟的太紧,太着痕迹,会让追踪的目标起疑。
于是站在门口耐心的吸完一根香烟才走进去。
画廊的入口竖着“染井青木旅欧作品展”的立式看板。
染井青木乃当代鼎鼎有名的西洋画大师,在艺术界正当红,连冈本晃都晓得这号人物。
冈本晃直至把烟头掐灭,深深呼出一口气,又整理了一下大衣,才轻轻推开画廊的大门,进入里面。
从接待厅一进去,就看到以黑色天鹅绒为底衬的墙壁上挂着许多画作、
不过,冈本晃并没有看画,反倒环顾起站在画前的人影。
好几间屋子打通、约一百五十坪大小的空间内,有三十五六个人影,每个人影都各自伫立在一幅画前,悠闲地细细欣赏。
冈本晃一一盯着每个人影看,寻找自己一路追随而来的熟悉身影,恰恰就在他把目光投向第二间房的后面时,他的视线停住了。
找到了,日本作曲家协会三原常务的粉红侧脸和花白头发,还有其夫人琉璃子微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