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门的邮市在国庆节后的第二周里,交易简直如同一潭死水。 好像一下子又恢复到了一年前的样子。 许多人都是以票来换票。 即便买与卖依然有,但对价格,人们已经变得尤为计较。 哪怕是老纪特之类的珍邮和小型张,一两块钱,一两毛钱,也是要争一争的。 由此可见,人们已经变得十分小心谨慎。 这段时间,殷悦的状态极差。 眼看着自己的财富一天天的缩水,她差不多整宿整宿的失眠,茶饭不思,焦虑不安。 工作上也老出错。 不是把货号给弄错了,就是把钱收错了,要不就是心不在焉,所问非所答。 已经被好几个外国客投诉了。 多亏建国饭店的皮尔卡顿专营店是个比较特殊的存在。 出于公司内部政治的复杂性,目前独立于整个零售体系之外,有点像解放前津门的三不管。 如今接替霍欣成为店长的严丽,拥有全全负责的管理权。 她每个月只需把财务报表呈交总公司即可,连零售部门的会议都不用参加。 她找殷悦做了一番长谈,听信了殷悦编造的借口,以为她家里出了不少堵心的事儿。 念着姐妹情分,只罚了她二百块意思意思,就放她过关了。 还好心的给她批了一周的假期,让她赶紧处理好家里的事务。 但却万万没有想到,实情是殷悦是两头瞒,对家里也说是工作上有了麻烦,天天都准时准点的跑到和平门邮市来,和林小芬一起对着毫无生气的行情发愁。 1984年10月15日这一天,她刚来到邮市,就看见已经提前到了的林小芬,正背对着她和几个邮友聊天。 隔着大老远都能听见,她们一干人讨论的正是当天的邮票行情。 似乎这天的市场终于有了点好消息,许多邮票的价钱都往上涨了涨。 尤其鼠票涨势最好,一整版的价钱从三十八涨到了四十二。 这让殷悦的心情略松,她从后面走了过去,拍了拍林小芬的肩膀。 林小芬回头看见她,也立刻带着兴奋说,“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来了就好,要不你都错过去了,涨了,涨了……” 殷悦很有点费解,不明白林小芬为什么如此激动。 “涨了也没法完全弥补损失啊,聊胜于无吧……” 可没想到,林小芬跟着就把她拉到了一边去,对着她的耳朵说,“我打算再投八千元。你打算怎么办?” 殷悦不禁大吃一惊,“你还投啊?要是万一再亏了怎么办?” “我觉得着不会了。你没看这些时间邮票都不上不下的嘛,那就是该卖的人已经都卖完了。其他的人因为心里还在怕,又不敢买。这个时候买进,才是最划算的。” “对了,刚才还有两个个体户总结呢,说这炒邮票和做服装生意其实差不多。一着不慎,呛口水难免的。可大体上还是兴旺发达的。跌是少数时候,长期看还是个涨。如果怕就赶紧清仓回家,老老实实过日子,别看别人赚钱眼红。” “他们还说,干服装也有赔的的时候,像今年红色衣服就是一股风,春天演完了那部电影,大街上到处都是红色的,好卖极了。可你再看现在,谁还穿啊?再穿就成土包子了。也是突然间,红色就不流行了。他们都砸手里好些货没卖出去呢。” “那怎么办?他们说的特轻松,低价甩了呗,赶紧进其他热门货再赚回来。他们说做生意,最怕的就是压货。不认赔,压着货,就等于手里拿钱往枯井里扔。那是里外里的亏啊。” “我觉着他们说的挺有道理的。人家是国庆后就把手里的邮票都换成钱了。这两天趁着低价又买回来了。合着邮票没少多少,还赚了一笔。我觉得这才是高手啊。” “像咱们俩要早知道能这么炒,也不会傻到坐等了,还是怨咱俩心眼忒死,眼里就盯着亏空了,吓得脑子都懵了。得,这不花钱交学费了……” 林小芬的话感染了殷悦。 亲身体验让她痛心疾首,不能不认可这番话有道理。 沉默了一阵,她问,“你哪儿还有这么多钱啊?是把家里的钱全拿出来了?还是借的?” “当然是厂子里的钱啊,我们厂结了一笔货款。”林小芬说,“我倒是想把彩电、冰箱、录音机什么的都卖了,可我怕家里人知道,而且时间也来不及了。顶多也就把一些金首饰给卖了。应该还能凑个千八百的。” “这么干完全是赌博。”殷悦骇然,“我可不赞成你这么干,你这是孤注一掷啊。万一要是……你怎么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