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得说,宁卫民就像一潭湖水的景色。 哪怕到目前为止,年京和江惠也只是了解了一点宁卫民作为洋买办的面目而已。 尽管他们看到了两岸的大好风光,看到了被微风吹动湖面涟漪。 可水底下究竟藏有什么? 多大的鱼?多深的水?什么样草?是沙是泥? 他们完全两眼一抹黑。 要说还多亏了那些与他们坐在同一桌的人,他们才多少发现了点有关宁卫民“水下”的内容。 以年京和江惠的身份,当然是无缘坐进神库北向宴会厅的。 那里面的十桌,可都是身居高位的大人物。 次一等的东向左神厨宴会厅他们也没戏。 宁卫民在里面安排的是书画界、文艺界人士,和皮尔-卡顿的同事以及服装模特们。 所以用以接待其他两家主办单位相关人员和服务厂家的西向右神厨,才是他们该待的地方。 不过很可惜的是,在这间宴会厅,他们也不是主宾。 仍然未能与那些各大工艺品厂、天坛公园、区服务局、天坛派出所的头头脑脑坐在一起。 实际上,他们参与的这一桌人,反而看起来是随意拼凑,无关紧要的一桌。 参与者大多互不认识,而且哪儿的口音都有,社会层次看着也不高。 尤其同座的还有个他们圈子一直拿来当碎催的人——房管局的孟毅,就更让他们有被轻视,受到冷遇之感。 不过这也仅仅是刚开始。 宁卫民身边的副手,今天把他们带到座位上的张士慧,开宴之后也过来入座,并且主动张罗起了为同席的人互相介绍。 年京和张慧这才知道,他们这桌还是有一定成色的。 比如对面那位满嘴山东口音的姓刘的中年人,就是DC区糖业烟酒公司下面的一位批发部主任。 随他坐在一起的那个脸膛红彤彤、胖乎乎的中年妇女,是他的老婆。 别看其貌不扬,但也是DC区一个挺有名的幼儿园里管总务。 这可都是用的着的人,所以年京和江惠的态度也就相对热络起来。 至于其他人,一对年龄三十好几夫妻俩,衣着普通不说,单位也只是南城一家灯泡厂。 而且那个男的自称“古四儿”完全就是胡同串子的做派。 为什么会坐在这里,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 还有两个更年轻一些的小伙子,居然是倒腾服装的个体户。 一个自报姓名“罗广亮”,一个让大家叫他“小陶”。 看他们俩一身腱子肉,歪嘴叼烟的模样,就知道都不是善茬,属于常年混迹街头那种人。 所以虽然他们主动伸手,敬烟敬酒,对谁都挺客气。 但年京和江惠还是存着防范,不敢轻易招惹。 尤其是怕他们自来熟似的贴上自己,提出过分的要求。 不过事情很快就发生了变化。 这桌人在上菜的当间儿,互相一聊起天儿来。 无论年京还是江惠就发现他们的判断又错了,大错特错。 因为这些人的身份地位和相互间的关系,不但和他们圈子里的价值标准完全南辕北辙。 而且他们聊的内容也太刺激人了。 不但让他们为之汗颜,也压根就没法插上一句口。 话题是那个刘主任先以致谢的方式挑起来的,他主动抄起桌上的酒瓶子就给张士慧倒酒。 “来,张经理。咱俩先喝个三杯吧,我今儿来,就为了好好谢谢你。你这回真帮了我大忙了。” 张士慧喝了这杯酒,却赶紧捂上了。 “别别,刘主任。我知道你们山东人都实诚,可喝酒我不行,你们这即墨老酒后劲儿大。要谢我啊,你回头配货的时候,多给我发点茅台就行……” “哎呀,我说兄弟,你这话也见外。我老刘哪次不先紧着你啊?可问题是,货源确实紧张。现在爱这酒的人不但越来越多,送礼的也都买这个。现在别说南方见不着了,上个月我们也断货了。库里上礼拜才刚来二十箱。你开口要,我可以给你一半,你要嫌少,五粮液、泸州老窖我再给你一样配五箱。但就有一样。你还得再帮我消化点‘中南海’……” 这话张士慧可不敢接,他指着今天每张桌上都摆着的一盘免费香烟说。 “哎哟,我的哥哥啊。你这太难为我了。你们那‘中南海’太难抽了,价钱又贵,这破烟居然卖牡丹的价儿。你看看,摆在这儿,今儿才下去多少?要不是这次你们公司的黄经理也跟我们宁总打了招呼,宁总又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