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荒。
天际突然浮现霞光,有浩大的重钟声从南方传来,那钟声森严浩渺,巍巍约约,惊起数不清的禽鸟,大的仙鹤雉鸾,小的燕雀灵鸟,如彩云交错着盘旋在空中,清脆欢快的长鸣叠叠而响。
黄昏西落,日轮炙烫的光芒终于渐渐消去最后的威力,万里平静的荒漠黄沙一瞬间吹起了风,飞沙从大地扬起,在扬起的瞬间迅速化作无数体态各异的人形,男女老幼,成家成户,趁着天黑前最后的光彩终于出来活动筋骨,聊天打闲,小屁孩兴高采烈你追我赶打闹。
没办法,神州大地日月双轮交替,化作阴阳黑白天。荒古年代,苍稷神王为镇压忘川,扯来域外银河作轨造出日月双轮,日轮烈而焚烧天下恶秽,日轮升到最高位置的时候,光芒正好覆盖在忘川。
但北荒倒霉就倒霉在,北荒就挨着忘川。
于是连带着整片北荒疆土白天都被烫成热锅,那时北荒根本没有人影,还是后来妖祖九赤凤自甘落翼于北荒,种下伴生的世上唯一一棵苍梧树,以苍梧树根系绵泽水脉、树荫遮蔽烈日,北荒才渐渐有了人烟,直到数十万年后,发展出如今盘踞神州整片北疆的北荒。
自从上一代北荒君主纪焱大君死后,苍梧古树再次因为失去供养而陷入沉睡,无法形成绿荫遮蔽北荒疆土,所以除了必须镇守忘川的北荒年轻兵将,其他北荒的老幼百姓都会在白天沉睡,只在天快黑的时候从沙子里钻出来,准备享受夜生活。
“怎么好些日子没见到少君了。”有老嬷嬷坐在家门边打毛线看着孙儿追打跑闹,边扭头问旁边一起织袖子的老姐妹。
“是没见着。”“小八那天在忘川换军轮值时见到了。”众人七嘴八舌:“少君最近在闭关呢,除了前两天去忘川边巡视,都没出来。”
“少君还是那么勤勉。”老嬷嬷顿时心疼:“…少君还小呢,才八百岁,咱们北荒以前老祖宗们,数遍了也没这么小年纪就吃苦的……”
北荒是妖祖旧地,民风彪悍,北荒老百姓是很蛮横也很质朴的,觉得她们小少君这样身份这样年纪不出去纨绔闯祸找猫逗狗,天天憋在家里刻苦,实在太委屈了。
“咱们小少君命苦啊,当年好不容易看上个喜欢的,那杀千刀的魔蛮子,竟敢哄骗咱们少君,还盗了大君的宝物。”
“就是,那南方的天尊也是,年纪也不老小了,咱们少君金枝玉叶,年纪小小,娇花似的嫁给他,一点都不怜惜,好好结了连理枝的夫妻,竟然还天南地北分居住着,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要是老大君和夫人还在就好了……”
众人叹气,气氛沉闷半响,有人合起手向着天空拜了拜,小声许愿:“快让少君得个好情郎,修为大成、涅槃登基吧。”
赤华泽苑,围绕苍梧树周围建着一片秀丽的亭台楼阁,正是北荒历代君主常爱住的小行宫栖凤榭,康阿爷拄着拐杖带几个北荒属臣走向水榭正殿。
正殿大门紧闭,阿蚌坐在门口无聊地拿木棍玩蚂蚁,康阿爷震了震拐杖:“阿蚌!”
阿蚌听见拐杖声,立时跳起来,兴高采烈叫道:“爷爷!”
康阿爷老态龙钟了,说起话来还是很有力气,瞪她:“你怎么还玩蚂蚁,小姐呢。”
“小姐在里面呢,让我守门,小姐说她不出来,谁也不能放进去。”阿蚌老实说完,好奇问:“爷爷,您怎么来了?有什么事?”
康阿爷闻言叹一声气:“刚才南方有长明钟响,是太天宫御驾归山了。”
阿蚌惊愕,这时候身后紧闭的大门无风自开,阿蚌扭头就往里跑,康阿爷拄着拐杖跟在后面,看见屋中浓烟滚滚,大堂立着一口三足大鼎,鼎盖紧紧叩着,鼎内隐约传出砰砰龙吟沸腾撞击声,小少君冷冷站在旁边看着。
珠珠不知从哪随手捡的木棍挽住头发,全身只穿了件红黑色单衣单裤,袖子挽到手肘,脸脖和露出的细白手臂全是细细血疤与汗水。
她站在那里,明明一副匠人粗蛮打扮,却让任何看见的人都要脑子先嗡一声,震撼于这少主王侯的凶艳俊美。
经年随同的北荒属臣哪怕见过许多次少君,仍然被震慑得不能言语;几个年纪轻些的青年侍官,更是霎时心神摇曳,连忙讷讷低下头去,心仍如擂鼓不可自抑。
康阿爷心如刀绞。
他每次看见小少君,越心疼,就越心痛,甚至怨恨天道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