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丽莎下意识地回头去看那个名字与她一样简洁的人。
她只看到了一个脊背挺直的背影, 青年背对她,正往与她相对的方向走。
那是个身形匀称的青年, 衣装笔挺, 身上没有任何过于夸张的装饰。
特丽莎收回视线,往自己的位置去。
宴会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国王将发表致辞, 随后到场嘉宾会吃一场短暂的、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的宴席。
宴席之后是宴会中更为重要的第二部分, 桌席会被撤下,国王与王后跳过开场舞后, 除了跳舞, 其余贵族也会聚在一起应酬。
伦纳特还没有王后, 他下手坐着他的养母, 斯蒂芬妮夫人。
国王的讲稿是礼官为他写的, 他自己读了几句就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囫囵过大段的废话与表面的应酬, 捡一些夸赞自己英明的内容读了。
就算他本人表现得再荒谬,霍尔林格的贵族们也不敢有任何怨言。
等到国王最后一句话音落, 宴会上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特丽莎接咳嗽掩着唇偏了偏头。
至此, 宴开, 乐起。
琉特琴、羽管键琴及提琴一同奏出优雅浪漫的乐曲。
特丽莎身侧的大公将一盘沙拉换到特丽莎面前,示意她吃这个。
这并非怠慢, 甚至是对特丽莎额外的关照。
很多荤菜比如现烧的肉块肉排,汤汁和油脂容易滴弄到身上, 这种场合不便打理, 会让贵族失仪。
而且只留了骨头的餐盘及擦了油脂的桌布会让整个宴厅显得混乱又狼藉。
因此为了保持宴会体面的表象及王室贵族的仪态, 宴会上的餐食、尤其是荤菜, 多是前两天甚至更久以前制成的, 油脂已经冷凝在盘上。虽然刷蜜烤制过的表皮油亮金黄,但其下肉的纤维已经冷结,轻易割不开咬不动,运气差的,说不定会切出一块变质的肉。
但水果不同,水果切开放久了会变色,没法提前准备。因此宴席上看着餐食众多,但真正能吃的反倒不多。
特丽莎提前了解过他们的规矩,对大公礼貌地笑笑,叉了一块梨子放进口中。
长久地注视可能会引起她的警觉,克莱斯特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
也不知是因为太久没见她导致的思念,还是两人感情变动引起的可能失去她的惶恐,克莱斯特手里握着餐刀,满脑子都是刚才特丽莎对大公露出的那个笑。
他五十多了。克莱斯特对自己道。
她只是客套的微笑。
就算不是那个男人,换成任何一个予她善意的人她都会那么笑。
他五十多了,不是正当年的青年,或许孩子都有她大了。
或许孩子都有她大了。
克莱斯特的牙关微微收紧,垂眸注视着面前餐盘上的肉排。
霍尔林格不会是她喜欢的国家,这里的贵族虚荣又冷漠。
她的自由不会为人束缚,王室也不行。
理智上,克莱斯特明白特丽莎和那位大公、大公的子孙在一起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可尽管如此,仅仅是想到这种可能,就让克莱斯特心头的妒火在煎熬的等待中熊熊升起,炙烤得他眼神越来越冷。
克莱斯特的目光落在肉排上,一边思考,他的餐刀一边无意识的在面前冷凝的肉块上划过,每一刀都用力精准地切开干硬的肉排却未划伤下面的瓷盘。
干硬的肉块被分割成同样大小,肉排挤动,推动着边缘凝聚的白色油脂在盘边推成浪一样的雪色油花。
他身旁陪坐的小贵族眼底显出鄙夷。
王族又怎么样?小地方来的王族不是一样粗鲁吗?见到肉就忍不住动刀,这样干硬除了好看一无是处的肉排都能下手,眼神还是那样专注。
心底嫌弃,小贵族干脆装作没看见,偏过头去与身旁另一位贵族小声交谈。
象征性的宴席并没有持续多久,不出十几分钟,在场的宾客都停了动作。
侍女与侍从上前飞快地撤下食物,连带着餐桌也有序的抬下,整个宴厅顿时空荡起来。
随行国王的礼官对乐队一扬手臂,乐师会意,在下一个小节,乐曲一转变得欢快且热烈起来。
国王伦纳特露出了整个宴席中第一个微笑,虽然那微笑因阴郁的眉眼显得阴沉且满含讽意。
他的手臂在空中划过一圈,手掌平展落在斯蒂芬妮夫人的面前。
斯蒂芬妮夫人将手搭在他的手上,含笑起身。
宝蓝色与白色的丝绒长裙让斯蒂芬妮尤显优雅,乐声在国王与他的养母入场后,在每个小节的重音上加入了手鼓,乐声逐渐激昂起来。
咚咚的乐声里,裙摆在空中划过弧度。
国王与斯蒂芬妮夫人的每一个舞步都让人挑不出错。
一曲毕,围观的贵族捧场的献上掌声。
国王伦纳特握着斯蒂芬妮夫人的手,抬起在她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