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峥和陈思健约在云苏的一家私厨见面。
这家私厨建筑风格复古, 仿的是明清时期的苏州园林,占地虽不算大, 然而亭台阁榭应有尽有, 一步一景,十分精致,带着水乡特有的柔媚。
临近年下新春, 红纱宫灯挂满檐廊, 琵琶女抱琴轻抚,浅吟清唱云苏小调,夜风习习,八角宫灯轻摇, 暖橘色烛火在晃, 明黄色的流苏在晃, 女子步摇上的珠坠也在晃。
月照庭中, 有着静影沉璧般的空明,灯下树影很长,迤逦朦胧。
虽已近冬至,风月萧萧、花叶瑟瑟,然而文人笔下那绵延两千年的温柔也尽在于此了。
这是方软红十丈的人间。
傅云峥的轮椅有自动爬坡和上楼梯的功能,轮椅从石板路上轧过去, 发出一种很难形容的轻响, 用餐的房间在正东的房间,私厨的老板和服务员一同站在门口迎接傅云峥,还搭好了方便轮椅通过的绿色通道, 连门槛都拆下去了。
老板四十多岁, 穿着深蓝色中山装, 身后的服务员各个身材高挑, 身穿统一的素色长袖旗袍,发髻用木簪挽起,面上笑意盈盈。
一时间,跟穿越回民国似的。
老板拱拱手,连打招呼的方式都很复古:“傅先生,外面风大,快请进。”
“孙老板,好久不见。”傅云峥停下轮椅,侧过身示意余鹤往前站,将余鹤介绍给孙老板:“这是余鹤。”
在傅云峥这样郑重介绍之前,孙老板本以为这年轻人是新聘用的助理之类。
院内烛火宫灯到底没有电灯泡亮,孙老板方才只隐约看了个大概,只觉得很高、气质也好,这会儿在屋内明亮的水晶吊灯下一看,登时一愣,顿生惊艳之感。
这也太好看了,莫不是哪个刚出道的小明星?
孙老板惊讶道:“这位公子看起来眼生,像是第一次见。”
余鹤含笑回答:“孙老板客气了,咱们确实是第一次见,您这小院这样好,我可真是来迟了。”
“不迟,不迟。”孙老板连声说:“院子好看算不得本事,饭菜合口才不辜负,快快请进落座,陈总已经到了,我这就去传菜。”
雅间内,陈思健听到动静撩开门帘迎出来,他早年当过兵,也做过苦力搬卸重物,身高将近一米八,满身腱子肉,一露头,凶悍气扑面而来,连宽敞的外庭都显得局促了。
陈思健大马金刀,走过来和傅云峥握手,同时说:“傅总,稀客稀客,您今天可来晚啦。”
傅云峥最是守时,约的七点见,现在不过六点五十分,怎样论算都不得来晚。
以对方来晚了为开场,先发制人,本就是谈判中的一种手段。这时候没人会直愣愣地说自己没晚,因为人家来的确实早,代表人家重视此事,你说你没晚,倒像是看不起对方,原本没错也要被人捉了把柄。
傅云峥自然知晓此节,然而他时间宝贵,不会为了这一点先机早早来等着,这点先机与他的时间相比不值一提。
傅云峥:“是陈总来得早,云苏风景怡丽,陈总若是喜欢可以常来玩。”
四两拨千斤,傅云峥把话原封不动抬了回去。
你说我来得晚,我就说你来得早,谁都没说错,因为早晚本来就是相对性的。除此之外,傅云峥还顺便挂上了云苏的风景,陈思健就算再想抬杠,也只能顺着风景往下说,可是风景有什么好争论的呢?就算费劲论述了云苏风景不美,也怪不得傅云峥身上。
陈思健在心里暗骂傅云峥是老狐狸,半句话的亏都不肯吃,果然很难缠。
傅云峥平时和余鹤相处时,总是很好说话,就算余鹤偶尔没大没小的逾矩,也不过一笑置之,虽然也经常不自觉流出一种清贵气,但从没拿过上位者的气势压余鹤。
然而此时,在生意场上的傅云峥与平时完全不同,端正巍然,宛如山峙渊渟,即便坐在轮椅之上也不显劣势,更无损身上峥嵘风范,反而倒添几分胜券在握的底气。
余鹤垂眸凝视傅云峥,指挥若定的傅云峥比满堂水晶琉璃灯还耀眼。
难怪旁人提起傅云峥都觉得可怕,就连陈思健这样的老油条都为了占些话锋先机早早到这儿等着,余鹤是关心则乱,听到傅云峥要与陈思健谈生意,担忧傅云峥吃亏,却忽略了在这场对弈中,落在下风的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