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这次的事情格外的奇怪,他平日出入宫禁,并没有人会跟踪,而这回却不同,他刚在长乐门外上了马车,便察觉到车后有人在跟着,马车慢那人便慢,马车快那人便快,跟踪的手段并不高明,甚至没有刻意隐藏身形,似乎是有意让他知道有人在跟踪一样。
跟踪他的这个人,虽然不知道是听命于谁,但总逃不出他知道的那几人。
他反复推敲今日在永安帝面前的奏对,确定了并没有什么漏洞,至于永安帝信或者是不信,他并不关心,他只要做到没有漏洞,即便是怀疑,也查无实证。
信任本就是一种很玄的东西,有时候求而不得,有时候又唾手可得。
勉强得来的信任终究是不牢固的。
马车晃晃悠悠的驶过街巷,车帘一起一伏,阳光忽明忽暗,高高低低的沿街叫卖声不绝于耳,浓浓的红尘烟火气让人心生温暖。
就在马车转过街巷,快要驶入十六王宅的坊门时,韩长暮突然睁开双眼,眼中闪过惊疑不定的光。
他一直以为永安帝不知道顾晏晏的存在,更不知道顾晏晏生了一儿一女,也不知道谢良觌其实是顾晏晏所生的,但是现在,他迟疑了。
对于明帝遗宝,永安帝似乎一直都有着胜券在握的笃定,从前韩长暮想不通他这种胜券在握是从何而来的,可现在,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永安帝一直对谢良觌很宽容,一般而言,只要是废帝,就没有能安安稳稳的活着的,可谢良觌偏偏就做到了,从前他藏头露尾,永安帝摸不着他的踪迹,容他作乱也就罢了,可现在他明目张胆的在长安城里拨弄风云,挑弄是非,永安帝明明掌握到了他的行踪,却偏偏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他放过他,这,或许就跟他的血脉有关。
这个念头就像一道惊雷,突然将韩长暮劈了个灵台清明。
对,没错,一定是这样的!
一定是永安帝知道了谢良觌是顾晏晏的儿子,而打开明帝藏宝之地的最后一道机关,正需要明宫双姝所生的儿子和女儿的鲜血,他才留下了谢良觌的性命,容他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
而永安帝又偏偏不知道顾晏晏还生了个女儿,毕竟她生下那女儿的时候,正是诸王夺嫡的关键时候,风雨飘摇之际,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前朝,没有谁会留意到一个后宅妇人的事情,当然了,若是太子妃生产,还是能够引起旁人的注意的。
后来怀章太子坏了事,有人刻意抹去了顾晏晏所生的女儿的存在,至今这个女儿到底是否还活着,到底是谁,并没有人能够确认,就算是谢良觌和安南郡王妃,也只是听人言做出的猜测而已。
韩长暮于重重迷雾间窥得了一丝真相,种种从前无解的乱局如今都清晰了起来,他抽丝剥茧后得出了结论,心头骤然一松。
马车猛然停了下来,韩长暮收回思绪,整理了一下衣裳,跳下马车,缓步走到安南郡王府的门前。
两座石狮子面目狰狞,中间那两扇缓缓打开的朱漆大门崭新鲜艳,门上的紫金铜门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在永安帝面前过了明路,再度走进安南郡王府只觉心神轻松。
登了船,顺风顺水的再度踏上湖心岛,他从大开的轩窗望进去,看到阳光下,姚杳趴在书案上,整个人严肃而冷清,手握着一支有些奇特的笔,稳稳的落笔。
铺在书案上的那张纸已经填满了大半,只余左下角的一点空白的地方。
而铺在书案上方那副四美图的背面,托纸上的画痕已经变得浅淡了,似乎一眨眼的功夫便要彻底消失不见了。
韩长暮屏息静气的走进去,脚步放的极轻,走到姚杳面前,看到她的鬓发已经被汗水浸湿,手也有些微微颤抖了。
他没敢贸然出声,只仔细打量姚杳手上的那只笔。
细细的笔管削成了六角形,里头还包着一根碳铅之类的东西,笔尖削的极尖利,画在纸上只有细细的一条。
他的双眼眯了眯,姚杳总有些出人意料的想法,她总假托是从书中看来的,他可不相信掖庭和北衙禁军的那些岁月里,她会有那么多的闲心去看书。
“呼,总算是搞完了。”姚杳猛然吐出一口气,把手上的笔扔了出去,攥着拳举起手,大喊了一声。
喊完之后她才察觉到旁边多了个人,一抬头,正对上韩长暮似笑非笑的双眼,她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若非方才她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描画,整个人都僵住了,她便要跳起来尖叫一声了。
她磨了磨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偷看有意思?”
韩长暮一脸无辜:“我没有偷看啊,我是光明正大的看啊。”
“......”姚杳气结。
韩长暮赶忙将永安帝赏的两个食盒拿到食案上,把饭菜摆好,献宝一样招了招手:“快来,御赐的饭菜点心,来尝尝。”
姚杳不屑的撇了撇嘴,慢腾腾的走过去,夹了一竹箸吃了,杏眸陡然一亮,这御赐的东西就是不一样,萝卜比肉好吃。
韩长暮笑眯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