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百思不得其解,几步走到临街的那一排窗户下,抬头仰望。
临街的窗户总共有八扇,都紧紧关着,暖黄色的烛火映照在窗纸上,一点点暗影摇曳如风,旖旎似水。
他望着窗户踟蹰,犹豫着是离开还是继续守下去。
离开怕错过什么重要的线索,可守下去却又着实不合时宜。
就在这二人犹豫不决的时候,那八扇窗户其中一扇的后头,烛火摇曳,大炕烧的极热,但气氛却颇为冷凝,没有半分旖旎风光。
男子裹着个锦被坐在大炕上,水红色的帐幔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扯掉了,大部分都堆在炕上,余下的一些拖在地上,起起伏伏的如同火焰。
“臭丫头,你要拆房啊。”男子吼了一嗓子,他好像有点热,松了松锦被,露出月白色的中衣。
他的发髻是被人抓散的,头冠扔在脚底下,但披头散的他却丝毫不见狼狈,他的脸庞轮廓柔和,眉眼丝毫不见凌厉,微微上挑的眼尾,流淌出风情万种。
姑娘换了一身夜行衣,歪在不远处的胡床里,手上玩着匕首,嘁了一声:“你这房,有啥可拆的。”
男子眼角斜飞,波光似水的瞪着姑娘,恼怒中也别有情味。
姑娘嫌弃的撇嘴,瞪圆了眼睛道:“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定力不够,扛不住。”
男子抬手,阔大的月白中衣衣袖挡住鼻子和嘴,只露出一双媚笑的眼,声音妖妖娆娆的,像猫爪子轻轻抓着人的心肠:“瞧你这话说得,扛不住就别抗了呗,来着不就是找乐子来的嘛。”
姑娘一阵恶寒:“快闭嘴吧你,忒恶心了。”
男子嘁了一声,用正常的声音嘿嘿一笑,稳重清冽:“诶我说,你总不能老在我这待着吧,坏我名声啊你这。”
“名声?你有吗!!”姑娘挑眉,嗤的一笑:“你都沦落到在这讨生活了,还讲什么名声!!”
男子皱皱眉,颇有些恼羞成怒:“滚滚滚,赶紧滚,别耽误我做生意。”
姑娘冲着紧闭的窗户抬了抬下巴,抿嘴一笑:“去看看,他们走了没。”
“不去,凭啥让我去,要看你自己看去。”
“不去?”
“不去,打死也不去。”
咚的一声,姑娘把匕首重重扎进了食案,语音嗡嗡,振人心神:“信不信我剥光了你把你扔下去。”
男子哆嗦了一下,委屈哀怨道:“去就去,这么凶残干什么。”
他慢慢靠近临街的窗户,小心翼翼的拉开一道缝隙,定睛向下望去。
临街的每一扇窗户下都挂了红灯笼,鲜艳耀眼的光芒把这半条曲巷照的亮如白昼,别说是藏个人了,就是一只猫,也得让这光照得现了形。
这样做虽然费蜡烛,但是有个极大的好处,便是防着不听话的小倌们跳窗逃跑,只要人人从窗户那一动,拐角处住的那一群没人性的打手瞬间就能看到。
曾经有小倌跳窗逃跑,被打手们一拥而上,剥得赤条条的扔在雪地里,没等到天亮被人围观,就已经冻得连连求饶了。
男子看了一眼灯下的人影,轻轻关上窗户:“还在,只有一个人,另一个想来还在后门。”
姑娘哽了一下:“真他娘的有耐心。”
男子嘿嘿一笑:“这小子真挺能忍的,明明早就疑心你了,却还一直装腔作势的对你这么好,信任有加,要换成我,早掐死你了。”
姑娘吊儿郎当的晃着腿,挑着眉:“要不人家能做内卫司的少使,你只能做埋在小倌馆里的钉子呢。”
原来守在楼下的那人,竟是内卫司少使韩长暮,也难怪他不肯在小倌馆里多做停留,只怕他这边多坐了会,明日一早,内卫司少使深夜逛小倌馆的流言,就该传遍整个长安城了。
只怕这流言要不了片刻,就要传的变了模样,用脚后跟想都能想出来变了模样的流言是什么。
咦,韩世子年近三十未曾娶妻,就是因为这个见不得人的癖好!!!
外头天寒地冻的,夜色渐深,便阴沉的越来越厉害,天地间无声无息的飘起雪来,透过淡白的窗纸,鹅毛样的雪片纷纷扬扬的,没过多久,对面的屋檐上就积了花白一片。
男子又打开一条窗缝,冷风卷着雪片,呼的一下就吹了进来,他顶着风向下望去,只见那人缩在了凸出的屋檐下头,看不见身影了,只能看到一道细长的影子在地上摇曳,飞雪此地不断的落在影子上,素白照眼。
他咦了一声:“还在外头守着,也不怕冻死。
姑娘看了眼更漏,有些焦心:“快到约定的时间了,再不去就晚了。”
男子也敛了吊儿郎当的笑意:“那怎么办,韩长暮轻功了得,你又甩不掉他。“
姑娘目光一瞬,猛地拉开窗户,抄起粉彩花囊就扔了下去,哗啦一声,她声音扯得又尖又利:“你个不要脸的贱货,怎么,让你伺候本姑娘,委屈你了。”
男子惊愕相望,极快的回过神来,啪的一声自己扇了自己一个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