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怎的,跑到了一个停工好几个月的工地上。
她爬到了楼顶,或许那时候正好清醒,也或许临了又放弃,便给晏斯时打了个电话,让晏斯时去接她。她说那地方好高,她不知道怎么下去,她很害怕。
夏漓想到了高三那个誓师大会的下午,晏斯时接到一通电话之后,就直接离开了学校。
“小晏自己打了车过去,也给我们打了电话。我们赶过去的路上,又商量报了警。工地离得不远,小晏是第一个到的……”
那楼房有十五层,半个烂尾楼,只能爬楼梯上去。
待晏斯时爬到楼顶时,已经晚了一步。
仅仅只晚一步。
他只来得及看见楼顶边缘,一片残影掠过。
随即,底下传来一声闷响。
夏漓倒吸一口凉气。
只觉有千万根针,密密匝匝地刺透心脏。
她无法呼吸。
“警察赶到的时候,小晏整个人已经是崩溃的状态……”
他跪在顶楼边缘的水泥地上,对外界所有的刺激都失去了反应。
以上的内容,也是后来在警方的反复问询之下,他艰难透露的只言片语。
但那以后,他不再对当时的情况复述一个字。
整个人呈现彻底的封闭状态。
彼时,戴树芳也快要垮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由来不是一句轻巧的惋惜。
好歹霍济衷强抑悲痛,一方面支撑妻子,一方面照拂外孙。
他专程请了江城最好的心理医生过来,心理医生评估,最好先将晏斯时送离楚城,远离刺激源。
霍济衷便紧急带着戴树芳,送晏斯时回了北城。
晏斯时不愿回晏家,桃月里也无法住人,他们便另寻住处。
那是不堪回首的一段时间,戴树芳现在回想都觉得绝望。
好歹,在心理干预之下,到了夏天的时候,晏斯时的状态已经稳定许多。
彼时美国那边的学校将要开学,戴树芳不放心他过去,但他坚持自己没问题。
戴树芳到底担心,便跟着一起过去。
她一个年近七旬的老人,陪着晏斯时,在异国他乡生活了近一年。
刚刚到波士顿的晏斯时,过着很规律的生活,只是除了学习之外,从不跟人有多余交流。
戴树芳很难判断他的情况是否真的有所好转。
有天晚上,晏斯时一人开车去了Revere Beach,到凌晨才回来。
她吓坏了,央求着晏斯时去看心理医生。
她在医学界有些朋友,委托他们找波士顿那边的同侪,打听到了最好的心理医生。
起初晏斯时不愿意去,坚持称自己可以正常生活。
有一天,压力之下她终于忍不住痛哭,对晏斯时说,我已经失去了我唯一的孩子,你不能让我连孩子的孩子也失去。
那或许是道德绑架,但对晏斯时这样总是自省内耗的人而言,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情绪崩溃的请求,无疑有几分作用。
后来,在心理医生Myra的帮助之下,晏斯时的情况逐渐稳定,并开始好转,那时候戴树芳才考虑回国。
她跟晏斯时约法三章:每周去看医生;每天都要给家里打电话;以及,三餐定时,按时服药,好好休息。
从药物减量到彻底停药,他的生活在读研时,终于基本回到正轨。
那过程似是修理好了一块摔得粉碎的手表,机芯、机括、发条……
而一个人心灵和精神世界的精巧,远胜于机械的造物。
当秒针重新滴答,他的生命才重新开始流动。
恍如熬过了一个漫长而灰暗的冬天。
夏漓很难想象,彼时的晏斯时生活在怎样的一种心理绝境当中。
他是个父母吵架都要自责的人,要如何原谅自己迟到的那几秒钟。
那必然是永远的噩梦,永远挣脱不得的枷锁。
听完戴树芳说的话,她背过头去,寒风凛冽地擦过她的眼睛。
她趁着戴树芳不注意,飞快抹去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