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路, 下轿子的时候,蒋裕的腿有些发软。
被人搀扶着一路走进了郡王府的宴客厅,便见上首坐着一个龙章凤姿的年轻男子, 他穿着玉白色圆领蛟龙袍,头戴玉冠, 大袖飘飘,俨然一派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蒋大人远来辛苦, 不如先坐下用些餐食?”
他的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意, 仿佛一个热情好客的主人。
但仔细看, 便能发现他的笑意是不达眼底的。
蒋裕哪里敢用饭, 万一饭菜里下了毒,他岂不是嫌命长了。
见他战战兢兢的样子, 李洵也无心过度恐吓这个年过半百又长途跋涉而来的老者,直入主题道:
“不知道蒋大人此次来有何公干?且说一说, 本王能襄助的,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钦差队伍一入肃城境内就已经处于监视之下,他自然不怕他们打探到真正要紧的秘密。
他唯一要确定的便是皇帝对于前任郡守的态度。
秉公处置与袒护,对他而言, 各有各的应对方式。
蒋裕哪里敢说啊, 皇帝交给他的两个任务, 一个是给肃城郡守的密信匣子,一个就是监察这位郡王是否有异动。
这两样,是一样都不能让郡王知晓的。
见他这种反应,李洵便心中有数了,这位蒋钦差, 竟是什么也不知情。
轻嗤一声, 他道:
“肃城前郡守纵容妾弟私放印子钱, 使城南数十户良民家破人亡,数万百姓沦落为奴,本王上了折子还送了部分证据到京城,请朝廷尽快处置,难道蒋大人并非为此而来?”
听到这话,蒋裕控制不住地一脸震惊。
皇帝召他前去的时候,完全没提过这件事啊。
他的第一反应是莫非郡王为了夺权,有意诬陷那位郡守。但仔细一想,若仅仅诬陷,随便编造几人十几人岂不省事,可郡王却说,事涉数万人。
“下官对此并不知情。”
蒋裕有些底气不足地道。
李洵道:
“本王说一千道一万,蒋大人或许也不愿意相信。那么,便请你穿上官服,摆上钦差仪仗,亲自去听听百姓们的诉求。”
蒋裕只能照做,等他穿好了官服,坐着轿子去郡城中心的时候,被他留在城外的禁军也已经带着仪仗在那里等着了。
先前带他来的那个小胖子军官发话道:
“前郡守所作之恶,郡城人人皆知,蒋大人可随意选择一条街道,都能有所耳闻。”
蒋裕随意选了一条人多的街道。
二十禁军开道,举着“钦差”“肃静”的显眼红色木牌,蒋裕穿着官服骑马被护卫在中间,而身后则是其余拱卫的八十禁军。
这样隆重的阵仗,让路上的百姓们纷纷避让到街道两边,但他们的焦点全都聚集在了蒋裕身上。
蒋裕听到他们在议论:
“钦差终于来了,肯定是来处置那恶吏郡守的吧?”
“朝廷办事也太慢了,都好几个月才来查办!要不是郡王,这么几个月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被那恶吏害死!”
“希望朝廷赶紧砍了那前郡守和他那小舅子庞老爷,最好在肃城就砍,别押到京城,也好让那些被他们害得家破人亡的人们能亲眼看看!”
“我听人说,朝廷也可能会怪罪郡王擅自羁押地方官呢,好担心郡王会被降罪……”
“他们敢!郡王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咱们这些百姓,谁敢降罪郡王我头一个不答应!”
“对,那钦差要是这么糊涂,咱直接把他们撵出肃城去!”
……
这样的议论一路走一路都能听到,除此之外,还有不少人拦马喊冤的,全都是控告郡守与他那妾弟的。
那些显然是直接受害者。
他们控诉罪行的时候,其余百姓也都义愤填膺,七嘴八舌地进行着补充,显然都知道那郡守与其妾弟的恶行,纷纷跪地恳求他一定要砍了那郡守的脑袋,给他们张目。
从中午到下午,总共一个多时辰,他走过了郡城的数条街道,一路所遇见的都是这样的百姓,这些百姓甚至一路尾随,跟着他一起来到府衙,还不肯退却。
他走进府衙时,府衙外已经聚集了上万百姓。
那一双双眼睛殷切地注视着他,都在等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而慎郡王本人也负手而立,在府衙等着他了。
“蒋大人,肃城的情况本王早已经上书父皇说清楚了,也附上了部分证据,前任郡守恶行昭昭,百姓深受其害,你代天子巡牧也是亲眼看到的,而今如何处置,该有个决断了吧!”
蒋裕这五十年的人生里,哪怕不受重用,也从未遇到过如此让人头皮发麻的事情。
那郡守确实恶行昭昭为害一方,按理就是该直接砍了以平民愤。
可他仅仅是来探查情况和给郡守送密折的,哪有什么权力处置郡守,况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