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洋作为赵士程最后一个教出来的徒弟, 得到的指点其实还在山水和种彦崇之上,前者是因为赵氏商行有赵家宗室这个大树,天然就避免了很多麻烦, 而赵士程给出的货物差不多都是高等科技千锤百炼后弄出来的科技树, 对市场是处于一种降维打击的状态, 所以山水遇到的麻烦其实并不多,在人身安全可以保障的情况下, 有足够多的容错,山水这种机灵的小姑娘也勉强可以应付。
而种彦崇更多的是崇拜火器的力量,对赵士程的知识了解得并不深入。
王洋就不同了, 他是从无到有,在基层用无数困难和人心历练出来的人才, 对于经济、民政的了解甚至远在赵士程之上,所以, 就算赵士程不给开外挂, 也足够应付张家父子。
就比如现在,他听过张叔夜的要求后, 开始仔细了解了西北一地的不同情况。
张叔夜有求于人,当然有问无不答,在他看来, 西北是有特产的, 那就是青盐,青盐的贸易高于牛羊的贸易主力,其他的皮货、草药, 都只是添头, 但盐是大宋的贸易武器, 宋与西夏早就禁断了青盐贸易, 也就是如今羊毛异军突起,又占了一些贸易的份额,让西北边州添了一点进项。
但王洋听完之后,就知道光是羊毛,远不远够支持三百多边寨的进项,在他看来,想要让西北边州扭亏为盈,那就要充分利用畜牧业的优势。
比如养羊,不只是毛有用,羊皮也可以熬胶,羊奶可以做粉,羊肉可以像海货一样,制成干货,甚至可以利用青盐便宜的特点,做成腌肉,这些都是可以增加附加值的办法。
但如今的西北诸城,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王洋问道:“西北诸城,多为卫戌连防而筑,所以城中多为守军,少有民夫,如此,又如何经营呢?”
张叔夜道:“西北诸城,虽然是守卫,但却也是诸羌交易所在,内地货物,在城中与边民贩卖,只是商贸所得利少,常一年两年,方才往返一次。”
王洋听懂了,西边边贸是有市场的,但市场很小,安全性又不高,商人不愿意过去。
“所以,张监司若想改变,那么,就得打通西北与东面的商路,”王洋心里略为有数了,“先前我说,必须有一富饶州县全力供养,也是有此因由,西北非一州之地,而是下辖两路四十四州,想要一次将三百余边城全数扭转,是不可能的,但要扭转一部分,却还能一试。想要解决,那得先有一处边城兴起,以做表率。”
张叔夜听得很认真。
王洋继续道:“比如,找一处位于渭河渡口处的城寨,收拢周围牧民,约定每年在其部落收买多少羊毛,将周围的毛料聚集到一处,再利用水源梳洗羊毛,收拢周围人手,织洗毛料,再引入织机,将毛料就近销入成都府路,以成都府之富庶,必能让这处城寨扭亏为盈,若能做好,再向其它诸路推广。”
张叔夜摸着胡须,大赞道:“不错,这法子可行,我得上书官家,请张相派人主持此事……”
王洋摇头:“这,若是上书官家,怕是很难成功。”
“这是为何?”张叔夜眉头一皱。
王洋叹息道:“你也是蒋公的门生,这些年来,变益法为厉法之事,难道还少了么?”
当然不少,做为变法派的一员,张叔夜可是亲眼看到明明是好心的有益之法,如何被贪官酷吏用来变得法儿坑害百姓的。
张叔夜有些无奈道:“但,总不能因为畏惧失败,而不去改变吧?”
王洋解释道:“非不可,而是不可由官府行事,须得由本地羌人去行此事,否则以官府之能,怕是难以有多少利润,落到各地城寨身上。”
张叔夜并不是旧党那种耻于言利的人物,变法派对经济问题还是有所了解,闻此言,便大感不悦:“我大宋子民都未有利,如何能将羊毛之利,奉送于羌民之手,由我说,拿些米粮将他们打发了便是,赚来的钱,用于边州民生,都是正理。”
王洋看着张叔夜,发现这种回答当年几乎是和自己问师父的一个问题一模一样,便把当年师尊信里的回复略做修改,直接使用了:“张监司,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若没有给供货商留下足够的利润,河湟羌人为何要放弃劫掠,专心为我们牧羊?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我们并非不得利,只是要留下一份,惠及边民,免得他们心向西夏……”
说到这,他顿了顿,仔细回忆了一下下边的内容,继续道:“我大宋教化边民,多以威加,不以利诱,如能以羊毛之利,勾连党羌之民,将来攻占西夏,也能更为受用不是?”
张叔夜微微点头,觉得有道理——相比于每年朝廷丢在西北的军费,这一点利润,当真是九牛一毛。
“所以,这些商户如何做,更让他们自行觉决好了,我们能帮的事情,便是搭好台子,让边州之民,自己寻些出路。”
张叔夜点头,他细细想了这个办法的前后,又不解道:“可是,中原之地本就有商户去收购羊毛,我们若是不主导此事,又能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