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悬的明月之下, 两个人影隔着数十米,相对而立。
手中的剑一出鞘,薛衣人周身的气场猛地一变,他不再是白日见到的亲和寻常的老者, 仿佛又变成了昔日那个快意恩仇的江湖大侠。
冲天剑气骤然而起, 此时的薛衣人, 似已全身心溶入剑中, 那剑气竟是从他本身发出来的, 他自己就是一把绝世无双的名剑。
在这样透体生寒的强大剑气下, 对面的女子竟只是平静的站着, 似与月色融为一体的脸上没有丝毫动容,有的只是对此战的认真谨慎,以及对一个强大对手的敬意。
薛衣人突然先动了。
他的招式一点都不花俏繁复, 没有丝毫多余的花架子, 就像剥离了一切外在的华丽的修饰, 只露出内里最本真的一面。
小七从没感受到这样大的压力, 在面对水母阴姬时,借着环境克制的原因, 她没有太费力就赢了。对上比水母阴姬弱两分的石观音,稍微花了点心思,但也不算艰难。
而在面对薛衣人时, 她却有种被对方的剑气紧紧锁住的感觉,仿佛只要一露出半点破绽, 立刻就会被千万道无形的剑气穿体而亡。
都说一点红是中原第一快剑,这么说的人, 一定没见过薛衣人的剑。
这样辉煌灿烂, 比闪电还要迅疾, 比雷霆还要骇人的剑法,只要看一眼,就再也忘不了。
小七估计,一点红在他手下连十招,不,五招都撑不过去,可见薛衣人自身的实力已经到了何种境地。
也难怪,或许正是这样无可匹敌的剑法,才会让亲生弟弟产生强烈的自卑感,以至于薛宝宝要以另外一种极端的方法来证明自己的价值和存在。
刀锋上有亮光闪过,刺骨的寒意使得空气中的温度骤然降低。
薛衣人察觉到周遭的变化,他立即停下飘忽若仙的身法,看着迅速蔓延至全场的冰华,一脸兴味地问道:“老夫修行数十年,还从未听过哪种功法可以凭空化冰的,莫非你就是用这一招赢了水母阴姬?”
小七轻笑:“庄主可要当心了。”
两道人影再次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交战在一起,楚留香和一点红远在战场之外,两双眼睛里透着同样的担忧和焦灼,尤其是一点红,右手一直放在剑柄上,竟是一副随时准备冲出去拼命的姿态。
他全身绷地像一张极紧的蓄势待发的弓,眼中阴云密布,晦暗无比,暗沉的眸子不知有多久忘了眨眼,竟已悄然爬上血丝。
楚留香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因着自己,爱慕的人被逼着应下这样完全不对等的条件,换成是他,他的反应也不会比一点红好半分。
他无声叹了口气,安慰地笑道:“我们也该多相信神里姑娘一些才是,她既然敢开这个口,心里一定有着十成的把握。”
一点红看着场上的人影,突然道:“换成是你,你能接下薛衣人的剑吗?”
楚留香认真看了半晌,越看,心头寒意更重,神情凝重地摇头道:“我接不下。”
一点红默然。
明月之下,纷纷扬扬的雪花越下越大,片片如梦似幻的粉色樱瓣不知从何处飞来,被平地而起的一缕缕风吹起,像一场席卷整个山庄的清冽怅梦。
直面着薛衣人的小七,才知道他究竟强到何种地步了,坦白说,如果没有神之眼,单凭神里绫华仅修行十几年的太刀之术,她不是薛衣人的对手。
咬牙不断汇聚着天地间的冰元素力,力量的过度使用,以及来自对手澎湃的内力和剑气的压制,使她喉间渐渐泛起一阵阵腥甜。
狂风四作,温柔如冬日绮梦的雪花和樱瓣,瞬间变成了坚不可摧的利刃,细小的冰凌裹在其中,携着摧毁一切的强横之势,向着对面席卷而去。
树木覆上一层白霜,鸟雀被降到极致的冰寒气温惊得振翅飞走。风雪中持扇而立的女子,竟似已与这漫天的冰霜融为一体,长发在身后飘摇如盛放的雪莲花,玉肌失去所有血色,唯有唇间一抹嫣红,如红梅落于雪上,触目惊心,又惊艳之极。
这是何等绮丽唯美的场景,即便是文人墨客笔下最华丽的词藻,也不足以描绘出它不似人间的美丽。
“咳咳咳——我认输……”
薛衣人拄剑半跪的身姿在风雪中模糊传来,一听见他的话,小七立刻收回所有冰元素力,漫天风雪瞬间消弭于无形。
她抬眼望去,总是优雅从容的天下第一剑,此时嘴角挂着鲜血,面白若纸,衣服上多了几道口子,须发也不如往日那般整齐。
小七压下胸口翻涌的气血,尽力平静地说道:“薛庄主,承让了。”
其实她自己也很不好受,薛衣人的强大,逼得她调动了所有的力量,身体被抽干的感觉让她脑仁一阵阵发疼,视线也有些模糊发黑。
半晌,薛衣人才颤巍巍的站起来,他的眼神不复往日的犀利,透着说不出的怅然与悲哀。现在这样形容狼狈的他,身上已看不出绝世剑客的风采,反倒像一个普通的被欺负了的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