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关月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个未婚夫婿, 对方年长她五岁,乃陇西王世子身份尊贵。
两人分隔两地从未见过面,并非距离远到不可相见, 而是她那未婚夫婿自幼身子羸弱,还患有腿疾,常年卧病在床无法下地。
偏偏陇西王唯有这么一个儿子, 她则是被选中冲喜的那个倒霉蛋。
即便父母也不舍得她远嫁,可这门亲事是早早就定下的,关系着两家的命运。
程家虽是国公府, 但祖父时站队皇子出了差池,险些抄家倾覆是陇西王将祖父保下, 定了姻亲,顺便保住了程家百年的基业,如今程家能在京中立足,也都多亏了陇西王。
这等恩情, 别说是要她嫁个羸弱的丈夫,便是让她嫁个死人,家中也得欢喜地将人送上。
在看见堂姐妹们有了喜欢的人, 在瞧见那些关于情爱的话本戏文,她也会在睡不着的夜里幻想,陇西王世子会是个什么长相,是喜欢读书还是喜欢对弈。
末了又觉得泄气,即便他长得再和她的心意,他也注定无法陪她赏花陪她骑马,甚至可能连正常的说话、同桌用膳都不能做到。
她那会尚且年幼懵懂, 艳羡又心酸, 甚至还会自怨自艾。
同样是女子, 为何她不能挑选喜欢的人,可她出生富贵,爹娘疼爱兄弟姊妹无一不让着她,穿金戴玉衣食无忧,从未受到过半点委屈。
她已比这世上大多数人要幸福得多了,更何况很多人也是盲婚哑嫁,也并非所有人都能嫁给心仪之人,能婚后幸福美满。
既是享受了这一切,便得肩负起责任。
随着年岁增长,她渐渐不再抱怨,也不再艳羡,而是学会麻木地接受。
也正是因为家中的纵容,以及怕她一个人嫁去陇西受委屈,她自小就比普通女子要更独立强势,四岁就学骑马射箭,性子也偏大大咧咧的男孩子。
相较于那些穿线捏针的堂姐妹们,她更喜欢和兄长弟弟们玩在一块,爹娘也从不拘着她上街或是去跑马,只要带齐护卫不会有危险便好。
认识沈家兄妹是在一次宴席上,两家是通家之好,本就会时常往来,沈婳长得粉雕玉琢的,实在是可爱得紧,她作为主人家带着小客人在院中玩耍。
沈长洲便是那会冒出来的,提了个小鹿的花灯,从长廊的桌椅翻了上来,献宝似的把花灯塞到了小沈婳的手中。
“呦呦,这是我刚从程家二哥手里抢来的,快藏好。”
小小的女孩儿也很喜欢这个花灯,兴奋地一直在摇晃手里的花灯,而后看到了身旁的她,又把花灯递到了她的手里:“阿姊,你也玩。”
他像是才发现身边还有个人,挠了挠头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丢下一句:“你等着。”
也不等她开口,又像来时那般跑开了,过了没多久,他又满头是汗地提了个兔子的花灯过来。
“程家妹妹,这个给你。”
她很想说自己已经玩腻了,不需要这些,可看着莹亮的烛火下,少年诚挚认真的眼睛,不用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直到身旁的小女孩笑着道:“大哥哥喊错了,你也该喊阿姊。”
少年是家中的长子,上头没有兄长姐姐,听到这个称呼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撇过脸去:“我才不喊。”
那时起,她就觉得这个少年很有意思,至少比她的那些兄长弟弟都要有趣。
且知道了,他叫沈长洲。
两家关系好,家中的小辈时常会玩在一块,沈长洲与她二哥玩得最好,两人时常约着一块跑马打猎,十回里她八回会跟着,渐渐地便熟识了起来。
许是照顾惯了妹妹,她虽是比他年长了几个月,但相处起来还是他照顾她的时间多。
她还记得十三岁那年,他们上山抓兔子,所谓的打猎,也不过是上山跑跑马,自然会有下人将养好的兔子狐狸放出去,也就是猎着玩,让他们试试准头。
旁的小姑娘瞧见血都要晕过去了,也就她的胆子大不怕见血,在追一只兔子的时候不小心与兄长们走散了。
春日的天气多变,方才还是艳阳高照,转眼就下起了绵绵细雨,即便她偶尔会上山,也还是不熟悉这山路,一个不小心便崴了脚,连带弓箭也掉下了山坡。
她喊了好几声兄长,都没得到回应,她尝试着站起可脚上却是钻心得疼,又不得不跌坐回去,她头次感到如此的无助。
在这之前,她甚至觉得自己也能做个男子,男子能读书骑马她也行,男子能打猎她也可以,除了不能娶妻外,她样样不输她的兄长。
直到这会她被害怕笼罩,才不得不承认往日是装出来的强势,她的内心依旧是个小姑娘。
她抱着膝盖将脸埋下,听着耳畔的风声,以及窸窸窣窣的兽类走动声,觉得若是真有什么猛兽出没,将她一口吞没了,也许她反倒是解脱了。
“关月,程关月……”
她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唤她的名字,她迷茫地抬起头,就见一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