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渐起。
太史慈的兵马度过了仓亭津, 来到濮阳城西,与臧洪、张邈、张辽、赵云等汇合。
这感觉很奇怪。
因为太史慈所率领的,是一支令她感到有点陌生的兵马。
她始终记得第一次征兵是在博泉, 她招了五十个兵, 没有一个是久经沙场的老兵, 甚至连吃饱了饭, 看起来没那么营养不良的都没有,他们憔悴而惊恐, 贪婪而怯懦。不用说一场真正的大战,甚至于只是泛泛的练兵,都能令他们不堪忍受。
后来二爷看不过去, 从自己的部曲老兵中抽出一部分, 成为她军队中的骨干,而后她又得到了一些博陵郡的郡兵俘虏,于是她真正称得上军队的三百步卒产生了。
那已经是很遥远的记忆了吗?
久到那些老兵多半都不在了,但剩下的基本都是这支军队里的中级军官,被家乡父老所羡慕。
她还记得那些士兵没有固定颜色款式的衣服, 他们当中的体面人基本是布丁叠补丁的, 不体面的会打赤膊,会光腿,会像个乞丐一样,满不在乎地将饭碗和铺盖背在身后, 拎着一柄质地粗劣的长·矛, 站在她身后。
那时她是个只有三百人的小将军——其实自称“将军”多少有点勉强,但她回头望一望, 就会觉得已经拥有了整个未来。
太史慈领了两万兵马来到她面前时, 完全是另一种陌生的景象。
那些士兵穿着领口袖口都染了红边的衣服 , 举着旗帜自荒原上经过时,如同一片片的红云。云层中叠出层层雷电般的光,于是远望的人便会恍然大悟——那是刀枪剑戟的寒光啊。
那真是一支威风凛凛的大军,士兵们各个都那样强壮,精神抖擞,盔明甲亮,因而带领他们的那位将军就显得更加凛然英武,仿佛是精钢铸成一般,不可战胜。
这支兵马来到陆悬鱼面前时,营中许多士兵都跑出来看热闹,毕竟这是他们的友军,友军看起来这样强悍勇武,那肯定谁都是很高兴的。
司马懿也不躺平了,他也跑出来看。
他不是来看这支兵马的,他是来看陆廉和那位领兵而来的将军的。
在他看来,陆廉将这样一支军队交给一个与她毫无兄弟宗族关系的武将,并且毫无节制之意,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她要如何保持对这支军队的掌控力?她要如何提防太史慈和田豫私下串连,阴谋夺权的可能?
这样一支军队来到她面前,这样一支着意打扮过,甚至可以说耀武扬威的军队来到她面前,可陆廉的脸上甚至一丝警惕与戒备都没有,她站在辕门下,兴致勃勃张望的模样,像极了一个没心没肺的杀猪匠。
但司马懿的警惕心没有持续很久,因为替她统领这支兵马的人已经来到她面前。
这位英武的将军匆匆下马,小跑上前,微笑而两眼闪亮地望着陆廉,虽然只是行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礼,司马懿却立刻察觉到眼前这一幕与他想象中有极大不同。
“田国让刮了我那么多钱,”陆廉感慨一句,“到底还是很值的。”
太史慈回头也看了一眼,“除却兵甲粮草这些辎重外,还带了几千万钱呢。”
于是陆廉短暂地沉默了。
“……做什么用?”
太史慈笑呵呵地,“国让说,留作将军犒赏三军之用。”
两旁已经有人上前同太史慈打起招呼,连司马懿也被拉出来介绍了一下,场景热闹极了。
当司马懿走上前来,与太史子义将军见礼时,这位将军的目光从他身上轻飘飘地打了个转,又看向了陆廉。
这是个多余的小动作,但异常敏锐的司马懿不仅察觉到,而且恍然大悟了。
陆廉很年轻,但并不是什么姿容美丽的年轻女郎,她的容貌寡淡,最多称一句清秀,再加上有这样的战功,在司马懿看来,青州军应当是个野心勃勃,充满了竞争与向上攀爬的欲望的军事集团,不掺杂多少个人感情在里面。
……但现在他多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尤其是看到对于太史慈那相当热情的眼神,陆廉却好像习以为常一样,细想起来就更不可思议了。
大家落座吃饭喝酒,为太史子义将军接风洗尘,荀彧很有分寸,略沾了沾酒杯就离席了。于是这群武将可以一边喝酒,一边聊一聊接下来的动向。其中张邈似乎感觉很不安,一候着荀彧离去,立刻发问:
“将军若往官渡而去,可需我等在后接应?”
陆廉愣了一下,“二位张公只要助臧子源留守濮阳便是。”
“可……”
张邈又动了一动时,司马懿寻机便开口了,“袁绍当初与公孙瓒争夺幽州时,发兵神速,而今虽未知动向,不可不防。”
“只要诸位守住濮阳,便守住了仓亭津,也就守住了这一条退路,”陆廉笑道,“他数月间急切不能攻下,到时河水结冰,咱们也就可以撤往兖州了。”
“既如此,将军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