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 预感只是预感,赤井秀一是个相信事实与证据的人,直觉可以作为参考, 但推理不是空中楼阁,需要以现实作为依托。
而现实就是, 除了有点酷爱敲地板,草野朔现在看起来, 并没有任何要失去理智的迹象。
所以,虽然心中预感不妙, 他也并没有过度反应, 而是自然地将手中笔记本展示给草野朔。
“在附近桌椅间找到的,似乎是某位研究员记录的个人日志。”赤井秀一说,“不得不说,很适合用来了解这里的情况——曾经的情况。可惜, 后面的内容损毁了不少。”
草野朔伸出两根手指,捏住封皮上最干燥的位置,从赤井秀一手中将它提起。
用手臂拨开桌上杂物,扫出一小片空地,他将笔记本平摊在桌面上, 快速浏览着前面的内容。
从草野朔几乎没什么变化的表情里,赤井秀一看不出来他是否对此有所感悟。但他注意到, 当对方专注地翻阅笔记时, 敲击声又不知不觉在房间里响起。
这种敲击就像有些人在思考时,喜欢用指节叩击桌面一样,属于一种无意识的习惯。
问题就出在这里, 赤井秀一并不认为草野朔本人有这个习惯, 就算有, 也不会如此露骨地显示出来。
他确定自己从这种短促而富有节奏的敲击声里,听出了些许焦躁的意味,可草野朔先前却茫然地矢口否认。
对于观察力敏锐的人来说,明明发现了奇异之处,却因某些理由无法进一步探究,这或许也算得上是一种折磨。
“怎么样?”赤井秀一不动声色地问,“和你之前了解的情况对得上吗?”
草野朔又翻过一页,随口回答:“差不多吧。”
他这么说,就是承认自己早就知道笔记本中描述的事,几乎可以确定对方就是为此而来。
套话成功得这么轻松,赤井秀一反而感到有些不真实,他忍不住上下打量着草野朔,却正巧迎上对方瞥来的视线。
草野朔手指隔空轻点,示意对方去看那页。
这是笔记本的最后一页,不知为何,临着封皮的那面意外免于损毁,黑色圆珠笔在此处留下的笔迹,比前文任何一处都要凌乱:
怪物、人?怪物?人?人与怪物?
……
落笔者在此时,或许已经陷入神志不清的状态,这两个不断在笔下重复的词语,犹如他那时纠结不清的内心。
而在所有黑色笔迹之上,有人用红色在上面打了大大的叉号。
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红色字迹在纸页最下端工工整整地写:
人是怪物。
怪物是人。
草野朔这才开口道:“你听说过沼泽人悖论吗?”
某人在经过沼泽时,不幸被雷点击中而亡。与此同时,旁边正好也有一束闪电击中了沼泽,落雷恰好与沼泽发生反应,产生了一个与刚才死掉的人无论形体还是质量,都完全相同的生物。
如果将新产生的这个人称为沼泽人,无论是身体还是记忆,沼泽人都与原先死去的那人完全相同。
记忆相同,外观相同,沼泽人甚至不知道自己并非原先死去那人,无知无觉地延续对方曾经的生活轨迹。
记录中的“怪物”,对应悖论中的沼泽人;而“人”,则对应那位被雷点击中而死的人。
所以红色笔迹说,人是怪物。
所以说,怪物是人。
“当记忆、外观乃至原子构造都没有任何不同,沼泽人与原先死去那人,究竟能否看作是同一个人?”听完,赤井秀一饶有兴致地发问,“所以,你说这些是想告诉我,我们即将面对的,是一道‘我究竟是什么’的终极哲学难题?”
“不。”草野朔回答,“我的意思是,这个实验体我认识,虽然很久没见过面,但红色笔迹几乎和她两年前的笔迹完全相同。”
“她?那个实验体?”赤井秀一挑眉,“你们认识?什么样的认识?”
草野朔面无表情道:“曾经是高中同班同学,在同一个社团同台演出,她想杀我但杀错了人,又想反手指认我是凶手,最后被这里的长官横插一手逮捕的那种认识。”
赤井秀一:“……”
现在日本高中生的生活都这么精彩的?
他也是在日本上的高中,怎么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顿了顿,草野朔又补充道:“当时我们演出的剧目,主题就是沼泽人。”
闻言,赤井秀一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你是想说,也许这些……沼泽人,已经在外面的世界扩散开了?”
“……不。”草野朔想了想,不确定道,“不一定,至少当时……我认为当时的她,并没有将人变成沼泽人的能力。”
那个剧本是怎么写的来着?一对情侣,其中一人先因意外,变成了最初的沼泽人。
其他部分或多或少都有改编,唯有这一部分的设定,来源于山下千鹤的真实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