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仁和”医院。
卫映雪靠在医院白色的墙壁上，寒气毫不保留地侵入身体各处，她披着蓝泠裟的风衣，光裸的脚踩在冰凉的白瓷砖上，已经冷得没有知觉了，疼痛和冰冷跟困顿激烈交战着，保持着她意识的清明。
她一直盯着亮着红灯的手术室，莫逸轩不知道被推进去多久了，直到现在还没有出来。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冷清的消毒水味。
终于手术室的灯灭了，卫映雪猛地弹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
莫逸轩被护士们推了出来，他脸色苍白地躺着，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被鲜血浸湿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
卫映雪探手到他的鼻端，感觉到他平稳的呼吸，终于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感觉心里一块大石落了下来。
头顶的日光灯白亮地刺眼，她一直竟然有些眩晕，旁边一个医生扶住她，担忧地说，“小姐，你也做个检查吧。”
“不需要，我没事。”卫映雪摆摆手，坚定地推开他，帮着把莫逸轩推到病房里。
护士给莫逸轩吊上点滴就出去了，卫映雪去洗手间简单清洁了自己，她身上有很多的擦伤和淤青，手臂上被酒瓶砸中的地方还在渗着血，旁边沾着的血都已经干涸了，她简单地冲洗了一下，没有做什么处理。
打了盆清水，回来搬了把椅子坐在病床旁边，用白毛巾沾水一点点擦拭着他脸上的血迹。
英俊邪魅的脸半张都肿了，眼角也撕裂了，嘴角更是青紫一片，卫映雪想着他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变成了这样，忍不住挑唇轻轻地笑了。
擦完脸毛巾被染红了一大块，她在水盆里洗过，又解开莫逸轩的扣子，毛巾探进白皙的胸口，轻轻地把干涸的血迹擦去。
等到擦完时一盆水都染成了红色，她把被子盖回莫逸轩的肩上，正要起身去倒水，感觉衣角被什么勾住了。
她诧异地回过头去，只见莫逸轩的手从被子里面伸出来，两根手指攥着她裙子的下摆。
还在昏迷中的男人下意识地挽留着她。
卫映雪心里面最柔软的角落无声地震颤，有朦胧的灰尘簌簌地抖落下来，荡起一阵涟漪，她走回去重新坐下，伸手想把莫逸轩的手放回被子里，莫逸轩松开了她的裙角，顺势就握住了她的手。
卫映雪愣了一下，半是无奈地摇摇头，任由他握着，她的手指早就是冰冷一片，而他的手掌竟然是温热的，温暖通过交握的手缓缓地渗透她的全身。
她坐的位置一抬头就能看见窗子，外面的天已经不再是深邃的墨蓝色，而是变成了灰蒙蒙的颜色，遥远的地平线隐隐露出一线明亮的红色，过不了多久灿烂的金色就要突破厚厚的云层，撕裂蒙昧的黑暗。
这个漫长的夜晚，终于要过去了。
…… …… ……
莫逸轩缓缓地睁开眼睛。
他的脑子里面一片混乱，像刚刚被人踩成了浆糊，他尝试着转动了一下眼睛，立刻从头部传来一阵钝痛。
头好像灌满了快要凝固的水泥，有一万吨那么沉重，他迟疑了一下，记忆才从水泥的缝隙里模模糊糊地漏下来。
他只记得他知道了大哥去世的真相，要吞噬他的悲痛，在烟雨连着喝了几天的酒，然后是男人的挑衅，暴雨般的拳头，还有……那一丝疑似梦境般的救赎。
想到这里，莫逸轩顾不得头部的疼痛四下张望，这时他感觉到一边的手臂有些沉重，转过头来就看见趴在他身上熟睡的女人。
她只穿着单薄的短裙，身上紧紧地裹着一件黑色的风衣，长发凌乱地散在洁白的被子上。
手掌里柔软而充实的感觉让他知道自己一直握着她的手，这个发现让他的心里涌起一阵和煦的暖意。
原来那并不是幻觉，真的是她救了自己。
原来她一直都在他身边的。
所以的人都在欺骗他，他一直引以为豪的二哥竟然是害死大哥的元凶，只有她，在那个噩梦般的夜晚，跑遍了全城不知道多少夜店只为寻找自己。
他动了动手指，想更加紧握她的手，手背处却传来针扎一样冰冷的疼痛。
莫逸轩抬起头，看见从被子里伸出的长长的输液管下半部分已经被鲜血充满了，上面吊着的点滴瓶早就空了。
莫逸轩吃力地抬起没打点滴的左手扯下半条被子搭在卫映雪的肩上，僵硬的右手挣扎着握紧了她的手，唇角带着一丝微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他知道自己的血液在通过那根扎进血管的针缓缓地回流到输液瓶里，可是现在他终于有机会握紧她的手，却怎么也不愿意放开。
点滴流逝的鲜血好像一个沙漏，无声地记录这难得的时光。
这一刻，他竟然希望时间能够慢下来，让他就这么静静地握着她的手，让她就这么静静地睡在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