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叶公馆北楼的会议室却灯火通明。三天来,开了不知多少会,有时在司令部,有时直接在叶公馆。正如今天,从下午开到晚上,又从晚上说到深夜。
叶琨的状态很差,时而烧退,但不过多久又高烧起来,徐大夫焦头烂额,不敢开过多的退烧药,又怕连日高烧会烧坏脑子,还要担心气管炎会发展成肺炎。叶瑄则一头扎进情报室,三天三夜没出来,送饭的副官回报说他根本吃不下几口,不晓得在些什么。
叶珣带人端进来一杯杯浓茶,为大伙提神。
“卢秉正,老奸巨猾!我们出兵平叛,解了他的心头大患,又削弱青城军的实力……这算盘打得!”一位名叫许文峥的师长敲着桌子不忿,叶珣听说他是叶帅的拜把兄弟。看到叶珣进来,顿时眉开眼笑,“大哥啊,这小子我喜欢,不如送了兄弟做儿子吧。”
叶珣调皮的笑笑,没理会,一边坐着埋头整理文件。
“少他妈扯淡!家里十三房,要崽子自己回家抱窝下,来抢司令的!”对面的何师长放下茶杯抢白,又转身问叶珣:“孩子,叶帅的儿子不好当吧?”
叶珣斜乜一眼叶帅,佯作告密的模样低声对何师长说:“您说的是呢!”
众人哄笑,叶启楠探身给了他一记爆栗:“你就贫吧!”
“事实啊,大哥,怎么弄得孩子一个个都病怏怏的?”许文峥突然为叶琨抱不平:“公事忙,也别亏了孩子,这老二,十四岁从军,我是看出来了,孩子拼了命的干,怎么从来讨不到好呢!”
“老许!”何师长嗔怪着,提醒他少去插手别人家事。
“瞪我!”许文峥似乎太过直爽:“我说的不对?那么大点个孩子,大哥把他交到我手里,我亲眼看了人家从最底层部队摸爬滚打上来,白天训练,吃苦受累不说,晚上大伙睡了,孩子打着手电筒在被窝里读书。那次……电筒没电了,跑去营房门口的路灯底下看书,被巡营的士兵作犯夜抓了,发现是大帅的儿子,送到我公寓来,看的我这个心疼!那次……三年前,晋军围困昌州,那年他才十九,天知道为什么,浑身是伤,接到战报,带了伤发着高烧,拉着独立团去支援我们,腿上中了枪,当时城内已经断粮多日,麻醉药紧缺,孩子愣是咬着牙让人取出子弹,不知道疼似的!还有那次……”
“许文峥!”何师长看看叶帅的脸色,低声打断他,“差不多行了!”
叶珣听的心中酸涩,头眼见叶启楠责打叶琨,便觉得他暴戾、无道、喜怒无常。后来发现并不是这样。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家里的待遇和雨萌这小丫头不相上下,与其他几位兄弟相比,父亲待他几乎到了放纵的地步。对于大哥叶瑄,父亲的态度总是平和客气,不会仅是由于叶瑄的残疾,因为父亲待雨英、叶珉、家里上下、部将手下都不会这样苛严。
叶启楠有些尴尬,咳嗽一声对身后的瞿子明说:“吩咐厨房,端夜宵来吧。”
“男孩子,多些历练没什么不好。”席先生替叶启楠解围,“想咱们老伙计这么大的时候,不也在刀尖上、枪口上滚爬么?”语罢斜眼看着叶珣。
“我……去厨房看看。”叶珣借口起身往外走,不然,真想一眼瞪回去:难道他历练的还不够?他十岁出头就要学会一个人生存!
来到这个家,最忌惮的人就是席先生,甚至父亲抓住这个软肋,动辄以席先生相要挟,就像有些父母叉腰对不分性别的孩子说:“再不上床睡觉,熊瞎子来把你吃了,其他书友正在看:!”叶珣突然笑出来,拿熊瞎子去比喻席先生,这种感觉甚妙!
卢秉正的中央军不是吃素的,用父亲的话说:他们打内战从来是把好手。战事明朗了很多,早先如火如荼的叛军已经元气不足。
但就在今天上午,南京政府任命叶启楠为讨汤军副总司令及前线总指挥。要求于后日赴石家庄指挥作战。
明摆着要用叛军制衡青城,削弱青城的势力,众人愤愤不平,便在会议室里商议到深夜,叶珣很无奈,他们不时的跑题打岔,也浪费了多半时间,青城军的上层军官似乎没有东北军那样严格正规,因为东北军上层几乎全是受过高等教育和高级训练的年轻军官。
更离奇的事情,一名副官推着叶瑄进来,叶瑄的脸色不是很好,在会议室发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土色,嘴唇也有些苍白,但看起来心情不错。
“司令不能去石家庄。”叶瑄一句话,不是商议,更像是命令的语气,如果这么说不恰当,应该说更像在宣布他的决定。
“卢秉正恐怕要对司令下手。”叶瑄说:“那个刺客,是南京方面的人,卢秉正事先演了一场荆轲刺秦,那是苦肉计,为的是让天下人相信,刺客是汤连胜叛军派来的,但是……”
“但是什么?”许文峥急了问。
“但是仿佛那个刺客不受控制了,”叶瑄显得有些不解,“在会议上,那人步步杀招,若非警戒森严,真是要取卢秉正性命的。”
四下哗然。
叶启楠干咳一声使大家安静:“你如何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