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冷,嫣儿,到哥哥这儿来。”
赵嫣身体好,其实不太感觉到冷,但见赵衍站在门口微笑着招手,她还是没忍住快步奔向温暖的地方。
有赵衍在,似乎连冬日都是暖的。
“看,像什么?”
赵嫣拿出了刚团好的雪球——一大一小两个球叠着,两片长长的树叶做耳朵,还贴心地用小石子点了眼睛与三瓣嘴。
“像兔子。”
赵衍忍不住赞道,“雪白晶莹,和嫣儿一样可爱。孤可以摸摸吗?”
“可以,但是只能摸一会儿。”
赵嫣将团好的雪兔子递过去,被冰雪沁得不住碎步跺脚,“虽然你这两年身体好了很多,但冬日还是需注意些,不能受寒。”
赵衍笑得愈发温柔:“好。”
他伸出白皙干净的少年指节,接过雪兔子,左右端详一番,将一高一低的两只石子眼睛调整好,而后笑道:“孤可以将它摆在窗下吗?这样孤看书时一抬头,就能看见妹妹捏的雪兔子,心情大概也会变好呢。”
赵嫣觉得赵衍真是个很神奇的人,哪怕是这么小的一件事,他也能给出最大限度的回应。
赵嫣莫名有了成就感,连带着郁卒的心情也好了不少,挥挥手道:“可以啊,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于是赵衍兴冲冲地去摆雪兔子了,摆在书案后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细致到连微小的角度也都要调整妥当。
赵嫣正坐在炭盆前烤火取暖,就见赵衍也跟着坐了过来,问道:“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赵嫣微微睁大眼,随即泄气托腮,面容被火盆烘烤得红扑扑、暖融融。
所以说,双生子就是这样不好,心有灵犀,一点微妙的情绪起伏都瞒不过对方。
回想起方才在太极门外撞见“监刑”的一幕,罪臣屁滚尿流的狼狈与闻人蔺那双深不见底的美人眸交叠涌现……
赵嫣秀气的眉稍稍拧起,不知是嗔是怨:“遇到一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又是一年开春,冥冥之中,离那个最重要的命运节点愈发接近。
赵嫣发现,赵衍近来有些忙碌。
他时常将自己关在书房中,对着一份反复修改过多次的新政草案陷入良久沉思。
赵嫣是他的双生妹妹,怎会感受不到兄长此刻的愁绪与挣扎?
赵嫣拿了本书,默不作声地坐在赵衍身边,翻了一页道:“你写的这个东西,会得罪许多人。”
赵衍怔了怔。
妹妹这些年跟着他在东宫学习,看的书很杂。赵衍知晓她聪慧,却未料她聪慧到能一语道破新政玄机。
“但是,应该也能拯救更多人。”
赵嫣撑着下颌,淡淡补充。
“是。”
赵衍索性不再瞒她,“可做自己能力之外的事,何尝不是引火**。孤不怕危险,却担心将身边人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那种痛楚……孤不敢再尝第二遍。”
魏琰虽然不在了,可按照命运的执拗,谁知道会不会有其他变故。
他现在能明白当年沈惊鸣那番话的深意了:“身处这样的世道,太清醒反而是种痛苦。”
前世的预知力让他规避了许多危险,却也看到了少年们壮志未酬的惨烈结局。他不怕死,却怕命运的车轮再次无情碾过,到头来深恩负尽,死亲师友。
“我观上古神话,时常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譬如夸父想追太阳以观之,何不请后羿帮忙,一箭射下观摩个够;又如精卫衔微木填海,何不请扶桑金乌煮海为田,以报溺亡之仇。”
赵嫣半垂着通透漂亮的双眸,漫不经心总结,“可见他们虽有壮志,却过于呆板,不知变通,才会变成令人唏嘘的悲剧。”
赵衍微微睁目,随即侧首噗嗤一笑:“嫣儿的想法真是新奇,谁教的?”
“如果是你想做的事,那就去做,一个人无法办到,那就多找几个人。”
顿了顿,赵嫣抖了抖眼睫,不太自然道,“但要保护好自己,别对谁都一样不设防。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
我会伤心的。
“我就拎着你的耳朵,骂你一百遍‘赵衍大笨蛋’!”
说罢,赵嫣将没看完的《楚辞》搁下,抻了抻腰。
春风穿过窗棂,吹动书页哗哗,上头的一行墨色印字清晰可见。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赵衍念着这句,目光澄澈,豁然开朗。
只要路是对的,何惧再走一次?
嫣儿说得对,这次不能再靠着热血行事,而要学会蛰伏、学会借势。而整个朝局中刚正不阿,能与士族抗衡的,恐怕只有闻人家……
不,闻人蔺太过危险,又是父皇心心念念的驸马人选。
不能殃及嫣儿,还是再观察些时日,先去明德馆见见当年旧友。
“孤打算出宫一趟。”赵衍道。
赵嫣懒腰也顾不得抻了,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