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蹭那双修长笔挺的官靴。
“是吗,姓柳的果真选择回来了。”
闻人蔺坐于椅中,从随身的小袋中摸出一颗肉干投喂玄猫,容颜逆着阳光,不见半点波澜。
“那真是个阴魂不散的狐狸精,换了身皮囊,摇身一变成了颍川小王孙。”
张沧盯着崇文殿后殿的廊下,义愤填膺道,“王爷何不用点手段,让他小王孙的身份作废?反正流亡在外这么多年,谁知他是真是假。”
闻人蔺抚着黑猫的皮毛,睨向张沧:“聪明。”
张沧嘿嘿一笑:“那当然……”
察觉到主子渐沉的目光,张沧笑容冻结,讪讪低头道:“卑职僭越,又教王爷做事了。”
他认错快,可脑子转得不快。
以前柳白微扮成女子黏在小太子身边时,王爷眼里容不得沙子,不惜得罪小太子也要将姓柳的假死弄走,怎么这会儿反倒不着急了?
张沧琢磨着,忽然想到什么,做出恍然的样子道:“卑职明白了!那狐狸既认回了小王孙的身份,就算与太子是同姓同宗。本朝礼法,同宗同姓之人哪怕相隔十七八代,也是不能在一起的!”
还得是王爷高明啊!兵不血刃,就彻底绝了那男狐狸的心思!
张沧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这边排山倒海,闻人蔺倒是淡然。
他以帕子拭净了手,垂眸转着霜白修长的手掌,忽然想换一样更柔软细腻的东西抚抚。
遂转身下楼,朝崇文殿而去。
廊下,赵嫣与柳白微比肩而立,听檐铃丁零作响。
“老爷子去太极殿面圣了,估摸着要候上一阵,我便自己偷溜来此。”
柳白微换了云缎锦衣,金白二色衬得他唇红齿白,极富少年气,比扮女装、做儒生时大为不同。
他哼了声:“明德馆的灯要亮着,可我也不愿如深闺怨妇一般翘首等候殿下音信,只能出此下策了。”
赵嫣着实用了好一会儿,才接受眼前所见。
“到底怎么回事?”
她不知从何问起,“你不是姓柳吗?”
柳白微似是难以启齿,张了张唇,才坦诚道:“柳,是我的母姓。”
颍川王世子为老郡王独子,在当地一手遮天,看上哪个美人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轻而易举就能夺去一个少女的清白。
那少女是私塾夫子的女儿,生得如兰花般清婉美丽,却无端遭此横祸。世子吃饱餍足,拍拍屁股走人,转头迎娶了门当户对的士族贵女,连个名分都没给柳家姑娘,气得柳夫子呕血而亡。
柳白微嘲笑:这些恶霸行径放在话本中都嫌老套,而可笑的是,它竟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噩梦。
柳家姑娘变卖家产投靠亲戚,拼死生下了儿子,本以为会这样了此残生,谁知颍川王世子作孽多端遭了报应,突发恶疾而亡。
郡王府绝了后,一旦老郡王撒手人寰,则朝廷将收回颍川郡王府的爵位与俸禄。
皇家禄蠹,怎么可能放弃到手的肥肉?
世子妃这才想起,丈夫还有个遗留在外的私生孽种。
她派人追杀柳家妇,想要去母留子,稳住郡王府基业。
熟料那妇人却带着儿子逃了出来,于倾盆的雨夜,拼尽最后一口气,将年仅九岁的儿子托付给先父好友临江先生。
“我改名换姓,跟着临江先生游历七年,颍川郡王府从未停止搜寻我的下落,直到天佑十六年,临江先生举荐我入明德馆。”
柳白微背靠着阑干,平静道,“第二年春,我遇见了下榻明德馆的太子殿下。”
他恨极了这些摧毁了柳家的皇亲权贵,也恨极了自己身上那一半肮脏的血脉。他毕生所求,唯见天日昭昭,暗夜魍魉无从遁形,以告慰母亲、外祖父亡魂。
是以和太子殿下交谈的第一天,他就知自己跟对了人。
赵嫣忽而想起,在玉泉宫听雨轩,柳白微向她吐露“拂灯”真相时,的确提到过:“我来明德书院,本就是为了藏身。能有机会藏到东宫之中,自是更好。”
只是那时的赵嫣受阿兄一行人飞蛾扑火般的纯粹风骨所震撼,心中悲潮翻涌,一时忘了深究柳白微那句剖白的深意。
柳白微别过头,低声解释道:“我并非刻意隐瞒。后来,也想过向殿下坦白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