睛,呼吸轻盈绵长。
打从宫变那一日过后,潮生虽看着无异样,可沈澜到底担心他,唯恐他见多了血,心中害怕还要强撑着,便坚持睡在另一张楠木束腰马蹄罗汉榻上,好叫潮生一眼就能望见她。
刚刚哄睡了潮生,又听得身后脚步声,沈澜回身望去,便见裴慎换了身常服,负手立在自己身后。
“潮生睡了?”裴慎低声道。
沈澜不搭理裴慎,只是因着不愿吵醒潮生,便起身拂下纱帐,径自往外间去。
裴慎知道她心里有气,也不敢多言,只跟在她身后往外行去。
走了数步,见宫人内侍们都低着头,这裴慎才快步至她身边,伸出大掌去牵她的手。
沈澜微怔,阑珊夜色、宽袍大袖掩盖下,是裴慎粗粝温热的手掌,还讨好一般地轻轻在她手背上摩挲了两下。
这会儿知道来讨好了?沈澜照旧不语,正欲将手抽回。
裴慎哪里肯?只管紧紧握着,又低沉着嗓音,端肃道:“都退下罢。”
十余个宫人内侍退至门外,见四下无人,裴慎方才不端着了,只管凑近了她,低头笑道:“还与我置气呢?”
当日,裴俭去世,裴慎抱着沈澜说只有她了,那时的沈澜待他,满心怜意。可待第二日,沈澜知道了整场宫变的细节,气得再不愿搭理裴慎。
她白了裴慎一眼,淡淡道:“陛下行事只顺着自己的心意,何曾管我生气不生气?”
这是气还没消呢。裴慎忍不住辩解道:“当日宫变,何其凶险,我怕你出事。”
沈澜微愣,心头不免叹息。那一日裴慎提醒她近来恐有危险。她不是没想过夜宴有危险。可转念一想,虎毒不食子。既然裴慎肯带着六岁的潮生去赴宴,可见夜宴是安全的,危险或许在以后。
念着这些,她便也不多作理会,谁成想当日如此凶险,明德殿死了数千人,尸体盈门塞路,血气冲天,令人作呕。
如今想想,裴慎带走潮生,一半是为了历练他的胆气,一半也是为了迷惑她。
裴慎解释道:“那些造反之流都是冲着我来的,我离开你,你才能安全。加之潮生是我独子,若留在你身侧,必有人想着斩草除根,反为你惹来祸事。倒不如跟着我,也好保全你。”
一提此时,沈澜心头微恼:“你把潮生陷于如此险地,若他真出了什么事……”
裴慎轻笑,只管轻抚她鬓发:“我必会先于潮生赴死。”
沈澜满腔怒意一滞,只听见裴慎道:“届时你若恨我也没用了,反正我也死了。”
杳杳夜色里,裴慎连神色显得温柔:“况且我若真死了,不管登基的是裴珲还是谁,见你一个弱质女流,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不愿来欺凌你。届时只叫林秉忠带你离开宫中,也能保全你的性命。”
不管裴慎是成是败,沈澜都会活着。
沈澜听了,一时眼眶发涩,心中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感受。
裴慎为了她,步步筹谋,分出去了百余亲军,甚至将功夫更好的林秉忠给了她。他优先保障了沈澜的生命,一如当年在龙江驿,他明知仓促捏和成的士卒未必顶用,明知自己或许会死在倭寇手里,可裴慎还是来救她了。
沈澜固然可以告诉裴慎,不要自以为好意,不要替她做决定,但作为被保护的对象,她可以谴责,可以恼怒,却没办法痛恨裴慎。
沈澜再无话可说,只是叹息道:“你日后不要这么做了。”
裴慎点头,只管偷觑她,见她神色间虽有恼怒,可到底还是有几分感动的。
裴慎强压着喜意,只在心中快活了一会儿,便紧握着她的手,见她不曾拒绝,又忍不住改为与她十指相扣。
沈澜瞥他一眼,任他握着,慢悠悠地往外间走去。
见她这般,裴慎只觉今日大有进展,心头越发意动,再难忍耐:“我如今也登基了,宫中后位空悬,你与我成婚可好?”
沈澜顿足。当年说折磨裴慎三年后再嫁给他,不过是念着裴俭尚在,一个太子妃根本做不了太多的东西。
今时不同往日,裴慎登基了,她若做了皇后,光明正大地拿到金印宝册,可以放归许多思念故里的宫人,可以以蚕桑纺织为名,去插手各地的纺织业,这个行业拥有大量的女工,还可以分润裴慎部分权力,借助他的手完成良种选育……
沈澜心中塞满了这些,便是为着心中志向,她也应该立刻答应的。
可不知怎得,沈澜下意识抬眼去看裴慎,他身量高大,素来英武挺拔,兼之眉目俊朗,越发气度斐然,矫矫不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