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看了关丞一眼,心道:字儿我也认得的,就是写得慢。
女典狱那里有点慌,她们并没有这样的准备,有一个姑娘急中生智,在身上一通乱翻,拿出支眉笔来,旁边姑娘递了张素帕,她们也在勉强在上面记了几个字。
祝缨等他们都记完了,才问:“下回记得带纸笔。”她以为听课要带纸笔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吩咐集合的时候没提这茬,哪知平时还算灵的衙役们跟傻子似的,笔也只带了两三根。她给衙役发的钱在本地绝对是个大数目,买点纸笔还是绰绰有余的。
原本让衙役与司法佐之类一同听课就有那么一点子“天下大同”的味儿,许多人是并不喜欢的,关丞还不喜欢女人旁听呢。祝缨说了这一句,就有一个司法佐说:“他们不是偷懒,是不识字。”
祝缨微愕,道:“哦。行,都去买了纸笔,明天开始,一旬背一通碑文,给我将识字碑给背全了!字也都给我认全了!你们也是。”她最后一句是对女人们说的,女人们不敢反驳,道:“是。”
祝缨叹了口气,道:“我要查功课的。”她立识字碑就是因为县里识字的人太少,衙役里也有文盲,有些识字的他是半文盲。她手上也没那么多的识字先生,本以为总会有人自学,哪知还是一堆不知道记录的。
童立童波兄弟俩好点儿,能记下来,祝缨道:“你们两个识字,也留下来吧。”
“是。”
她又重新分了组,司法佐与衙役只好用两套教法。前者精深一点,后者就粗浅一点先识字再说。
第一天只好到此为止,等到第二天再抽空跟司法佐他们开小灶,再催衙役去自行识字。
江腾、江舟对看一眼,江舟道:“大人,我们也识字的,能、能听吗?”
祝缨对江舟道:“你会写了?为什么不自己写?”
“小人写得慢,字都认得的,回来抄一下也能背下来的。我学得会的!真的!”
祝缨道:“行。”
江舟笑容里透着一点傻气,女典狱里也有两个人出来说:“大人,识字碑上的字我们也背会了,也能听吗?”
祝缨问道:“字儿都会写了?”
“是。”
祝缨道:“取笔墨来。”童立童波去搬了张桌子,拿出文房四宝,祝缨开始抽她写字。开始是连贯的句子,抽的是背九九表,让她写第四句。这姑娘轻声哼着歌,哼到第四句,开始写。
考了几个句子,再考词,最后考字。姑娘就越写越慢了,中间写了几个错字白字,祝缨也都算她通过了。道:“很好,你可以来听。”她又考了江舟识字。
姑娘们无声地互相握着手,也有想请考试的,祝缨干脆拿了纸,让她们默写某一篇,写对七成就算合格了。慢慢来呗。又有几个男衙役也请考试,也考出几个来。
祝缨再次讲他们分了班,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差役们撤去了桌椅,祝缨背着手回到了签押房。关丞追了上去,却见祝缨正在里面对侯五吩咐事情:“好了,你去吧。”
关丞等侯五出去了,才进门道:“大人,这男女混杂,是否有些不妥?”
祝缨道:“犯人杀人的时候,可不会不杀女人啊。”
关丞勉强地接受了这个说法,低声道:“可是作怪!这些女娘怎么会识字的?不不不,下官的意思是,她们怎么识的字呀?不是,我是说,有识字碑吧,也没人教?是江娘子?她们怎么就愿意识字了呢?”
祝缨一笑道:“你慢慢想。”心里却想:为什么?因为男衙役现在不识字也自信能接着干下去,女人为了保住饭碗就只能上天入地设法多学点东西。
关丞对女典狱来听课有点意见,这个从他的脸上就能看出来了,祝缨不想对他说太多,免得他捏着女典狱的软肋。
关丞的疑惑也算得到了解决,拱拱手:“下官去拟告示了。”
“有劳。”
关丞走后不久,侯五一身湿漉漉地回来了,边走边拧着着衣角。祝缨吃惊地道:“叫你去找人,你怎么被人泼了洗脚水?”
侯五道:“大人,您不知道,这一家子要是兄弟间闹起来,这算是轻的啦!”
“他们为了争遗产闹起来的?”
侯五道:“不是。小人到他们家,才说,大人念他们的父亲无辜被阿浑害死了,要叫他们过去议事。才开口,那家大郎就说,犯人伏诛了,他们现在只想好好过日子。话音未落呢,后头冲出来一对青年男女,两下又吵又打的,那小娘子真是泼!小人算是知道为什么要管那样的女人叫个泼妇了!她是真的泼水啊!她泼她大哥,小人是捎带的。”
“吵的什么?”
“这家兄妹仨,小的两个要给他们父亲报仇呢。”
祝缨感兴趣地一挑眉:“哦?你再探探这对男女,他们经常出没于何处,探明再报。”
侯五道:“大人?哦!小人这就去!”
“去后头换身干衣裳。”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