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是渭北最大的河流,其所流经的区域也多膏腴。
商原因为常年受到洛水并其支流沟渠的冲刷,地貌多呈东西走向的台塬,塬上塬下,多是良田。
“郎君真要去史氏坞?之前城里去访史县尉,请见不得,他正是以傲态凌人,试探郎君你心愿是否急切。方遭拒见,今又就乡访之,这实在是有些……”
尘土飞扬的乡间道路上,郑满一边策马与李泰共行,一边发声劝告道:“即便购得那些生麻,只剩这区区三个月的时间,也不足尽纺成布。即便尽纺成布,也不足以买粮万石啊!”
“史某存心不善,我当然明白。但既然与县衙作此约定,自当尽力做到,也不能让郑从事遭受连累。”
听到郑满这样劝告自己,李泰便笑语说道:“这些大户挟货自重,即便不为麻料,别样也要受制。早晚都要造访,就急不如就缓,越是就急,越是受制。”
县尉史恭阻止县衙支取生麻物料给自己,也不只是单纯的逼迫李泰去他家购买并趁机抬价。毕竟生麻本就是贱料,不是什么稀缺品,在外人眼中,李泰也没有必然要买的道理。
那史县尉之所以还要枉作坏人,无非是要告戒李泰做事需分庄闲主客。他同县衙达成的这一笔交易,打破了县里大户与县衙的相处模式,给县衙提供了绕过这些土豪大户筹措物资的新方法。
这无疑是触犯了那些土豪大户们的逆鳞,史县尉这一次的阻挠只是小露臂膀,如果李泰还不能醒悟低头,更严重的打击还在后面。
比如说到了秋后时,他就算有了充足的资财,在县境内也购买不到足够的粮食,不能完成与县衙的交易约定。
归根到底,这些掌握大量土地和人口的土豪大户们才是此方乡土真正的主人。哪怕是贺拔胜这种位高权重的大将,也要因为不可干扰地方政治而稍作避嫌,不敢直接借李泰之手向县衙输给粮食。
上万石的粮食,如果不能就地采买,单单运输的成本又是一笔庞大的消耗,而且还未必能够买到且及时运回。
李泰的种田大计就面临着这样刁钻的处境,如果不与县衙合作,在周边大户们的排挤扇动下,可能连正常生产都做不到。与县衙合作之后,乡土大户们不敢再公然抵触,但在别的地方则钳制更深。
在即定的乡土规则之内,就连那些军头勋贵都要诸多受制,李泰这个无权无势的东州降人所面临的制约必然更深。
这种老树盘根的乡情虬结,哪怕他有西魏上层势力的支持,也是不好破局,更不要说贺拔胜也不会对他全无底线、毫无保留的支持。
但逆来顺受不是李泰的性格,权衡一番后,还是决定主动出击。
乡豪史家的坞壁,位于两处台塬之间,左右塬上耕地,尽是他家田亩,一直延伸到洛水东岸的石滩。
这座坞壁也修建得非常气派,规模较之商阳戍还要大了一圈,李泰一行距离坞壁还有将近一里的路程,便被把守在外的庄丁喝阻叫停。
郑满入前投帖通名,又经过一番往复传报,李泰一行进入坞壁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刻多钟。
“早知乡中入住名族衣冠,农事催忙,无暇走访,不意郎君今日竟来,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坞壁内,一名中年胡人在诸豪奴簇拥下阔步行来,远远便指着李泰笑语道:“果然名族风采,不同俗流啊!”
中年人名叫史敬,是县尉史恭的弟弟,兄弟两人一个在外当官、一个在家治业,也是时下豪强大族比较常见的搭配。
“晚辈新入乡居,理当拜访乡贤长老。同样困于耕桑事忙,至今才来请见,还望史侯勿罪。”
这史敬白身居乡,并无名爵,李泰这样称呼也只是一个尊称而已。
“哈哈,名门俊才履此,让我蓬门生辉。”
史敬虽然是个胡人,但却身材瘦小,比李泰矮了一头不只,他站在丈外指着李泰对左右笑道:“你等下人都来瞧一瞧,这一位可是陇西李氏高足子弟,向来都是权门势族的座上宾客,咱们乡里人家寻常哪能得见?”
众家奴闻言后也都肆无忌惮的打量着李泰,态度很是不客气。
李泰抬手制止了将待发声的郑满,脸上仍然保持着微笑:“伯山也不是世上罕见的人物,唯门风教养、懂得以礼待人。史侯治家庄谨,虽只素户、亦自生辉,入此贤门,我亦寻常,倒也不值得观望景仰。”
史敬听到这话,脸上稍有放肆的笑容才略微收敛,摆手屏退众家奴,不想在外人面前显得没有家教。
“贵客登门,理当款待。只是家事繁忙,不暇待客,郎君若有事言,不妨在此直说。”
史敬并不请李泰入堂,直接站在原地说道。
“今日来访,确有一事相求。”
李泰仍然保持着客气的笑容,还微微欠身,不让自己的目光显得过于居高临下:“入乡新居,百事待作,但却物料欠缺,士伍只作闲养。前知尊府库藏有盈,故而冒昧来访,请为史侯消解积扰。”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