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尾贻善堂的张郎中知道吗?平常见谁都笑得和气,不与人争嘴怄气,前些天他用楞么粗的缝衣针,给肚子破了一个洞,肠子流一截的牛娃把肚子缝了起来,哎呦,想想我都脚软肉麻,把肚皮上的肉当布料子用针缝,真瘆得慌!”
“啊,牛娃活过来吗?”
“屁话,张郎中接了手动了针,要是当场没救活,送牛娃的几个叔伯兄弟还不闹起来,镇上两个游徼盯着张郎中动手用针缝肚子,一屋子人脸色嘎白,没几个敢看张郎中缝针的,光是听那个声音……嘶,浑身难受。”
“不是说街上何郎中和胡郎中暗中使绊子,要挤兑走张郎中那个外地人?”
“哈,凭他们,遇到敢用缝衣针补肚皮的厉害狠角色,他们现在是霜打的茄子——蔫啦,昨天县城里衙门的郭捕快几个还到了贻善堂,请张郎中给他们看病开方子。”
落沙湖镇不大,发生一点事情,街坊邻居津津乐道,很快就能从这头传到那头。
贻善堂的生意一下子起来了,当然边陲小镇,也就十里八乡来看病,再生意好也不可能门庭若市,除了前面三天人多点,后面每天都有几个病人求医。
张闻风大部分时间还是看书,早晚出趟门逛逛,顺便买点菜、面回来。
驴子驮着两个木桶,迎着夕阳嘚嘚悠悠走在街道上,听着街坊有人议论“张郎中家的驴子好有灵性,会带铜钱买水”,从镇东头的甜水井打了水回来。
那口深水井是许家祖辈挖出来的,专门有人守着帮忙打水,每一桶水一个铜子,送上门一桶水两铜子,镇上富裕人家都喝许家井水。
驴子走侧门进后院,用后蹄子将门合上,背上竹框里的水桶自个飞起,一个落进厨房,另外一个落到堂屋。
张闻风起身舀水,点炭火烹茶。
镇上唯一令他满意的便是这井水,不隔夜新鲜水煮茶,滋味甚好。
驴子絮絮叨叨说它要出去玩几天,每天待小院子里,巴掌大地方,憋闷得慌,让观主照顾好自己,让许家送水上门。
张闻风摆摆手,示意他知道了。
他叫驴子回道观去,驴子偏生不肯,要跟着他走,每过几天要飞出去浪些日子,他也不过问驴子去了哪里。
一壶茶水烧得汩汩冒热气,差不多开了的时候,听得前面传来拍门声。
张闻风只得起身,走出堂屋穿过院子去开铺子的板门,没什么生意时候,太阳还没落山他便落下门板打烊,更不会出镇去乡下看病,都是送病人上门。
镇上其它铺子除了客栈和酒楼,打烊都早。
此时街上行走的人不多了。
门外有两个年轻汉子用门板垫着破旧褥子,抬着一个哼哼唧唧的中年男子,旁边跟着一个蓬头垢面哭红眼睛的中年妇人,还有一个满身衣服打着补丁裤脚吊起老高的面黄肌瘦小丫头,赤着脚丫子,躲在几个大人后面。
张闻风一眼看出中年男子左腿出了问题,道:“快抬进来。”
两个年轻汉子赶紧把人抬进来,放在墙边的台子上。
“怎么伤的?除了左脚,还有哪些地方痛得厉害?”
张闻风打量着摔得不轻的中年男子,男子手上、脸上尽是蹭刮伤口,粗布短衣破了好些地方,沾满泥尘,左脚以诡异角度反拐着,问道。
中年男子古铜色面孔痛得发青,口齿还清楚,低声道:“到山坡上打柴,一脚踏空,滚下来摔坏了左脚,两个手拐火辣辣痛,其它地方还好。”
张闻风再才伸出三指切脉,他要确定摔伤的男子没有内出血。
不能施展修士手段,他凭着以前的医术和后来看过的医书给人看病,遇到疑难杂症,看不了的请病人另去他处。
眼前男子的伤看着吓人,其实只是脱臼和扭伤筋腱。
又慢慢卷起袖子,查看男子两个手肘,大片皮肤刮蹭掉了,血肉模糊。
心中有数之后,张观主看向后面两名年轻男子和妇人、小丫头,在镇上给人瞧病诊治,必须先说好诊金和用的药费,有些乡下人家没钱看病,费用太高他们接受不起。
妇人不敢哭泣,神情紧张凄苦。
小丫头看到男子的伤口,捂住嘴眼里有泪花打转,见郎中在看她,眸子一个对视,像受惊的小鹿赶紧躲开。
张闻风眼中差点出现光芒,愣了好半响。
他即使封闭自身修为,作为修士的神魂也不是普通人能比,眼睛是灵魂的窗口,小丫头的灵魂给他隐约熟悉的感觉,与当初遇到钱璟的强烈感受不同。
奇怪,难道又碰到“熟人”?
“诊费二十文,脱臼复位百文,用外药五十文,再给病人开三天的煎药,五十文,共计二百二十文。”
张闻风口中报着价格。
中年男子似乎松了口气,低声问道:“张郎中,后续大概还要吃多久的药?”
“吃完三天煎药后,左脚红肿未消,再开三天煎药,后面看情况,应该不会超出两百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