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是很认真的在说这些话。
而看着她的季白墨,却怎么也张不了口,说不出来。
恍惚间,季白墨像是又回到了那个房间,那个一直亮如白昼的屋子。
灯光、阳光倾泻下来,透过围绕在他四周的玻璃镜子,直直的刺向他的双眼,让蜷缩在一边的他无所遁形。
耳边响起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的话。
“你看,他们没人来找你呢!”
“都这么长时间了,我说过,只要你妈把你哥哥送过来,接你回去,我就同时放你们两个人离开的。”
“但是她不愿意呢!她舍不得她的大儿子,所以就只能让你一个人这样了。”
“他们都放弃你了,他们不要不你了,他们扔下你不管了,你是个被人抛弃的孩子。”
“没有人会在意你,哪怕有人陪在你身边,他们也都会很快离开的,因为…”
“因为你是个怪物,是个怪物”
“哈哈哈哈哈哈”女人的声音沙哑,嗓子像是被尖锐的利器划过,说的话一字一句泣血似的。
明明是酷热的盛夏,屋子里也被弄得亮的像是要闪瞎别人的眼睛,小小的季白墨蜷缩着身子,整个人却像是被光着身子扔进冰库,冷的连心跳动的频率都慢上了几分。
他就那么一言不发的听着,听着女人歇斯底里的咆哮,听着周围传来噼里啪啦东西被砸碎的声音。
却怎么也不敢睁眼。
因为他怕,他怕一睁眼就看到镜子里反射出的好几个自己,像是把他分割成一块块,每一个镜子里的自己都不一样。
或笑、或哭、或凶恶或狰狞着一张脸,分明和他的表情一点都不一样,却用着同一张脸。
起初他哭过、喊过、叫嚷过,却没有盼到希望的人来救他。
现在他也没有力气再喊了,或许就像是女人说的,他已经是个被人抛弃的孩子,没有人会来救他了。
他将会这样闭着眼睛死去。
然后,在将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发现自己的尸体。
沈清辞就那样看着季白墨脸上的血色,一寸一寸的消失,最后连带着唇上的颜色也变得苍白,少年原本鲜活的像是一张高清彩色相片,却一下子变成了老式的灰白相纸。
原先被她轻轻握着的手,也反过来紧紧的握住她的。
少年的手很大,两只不仅能把她两个手腕抓得死紧,还直接包裹着她两只拳头,任凭沈清辞怎么挣扎都挣脱不了。
看着少年手背和手臂上,因为用力暴起的青筋,还有低垂着脖颈清瘦却依然宽阔的肩膀。沈清辞无比清楚的认识到了,少年和男人的不同。
显而易见,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小屁孩,也不是她一直认为的小家伙。
在这段没有在一起的日子里,或者说除她面前以外,季白墨已经默默的变成了一个男人。
一个
成熟的男人。
“白墨?”沈清辞抿了抿唇,停下自己挣扎的动作,轻声唤他。
女人的声音透过刺眼的光亮,透过映照着他身影的镜子,透过满满恶意的诅咒,传进环抱着自己的小小少年耳中。
像是拨开了所有云雾,所有恐惧。
季白墨的意识从回忆中抽离,忽的抬起头,双眼眨也不眨的盯着沈清辞。
男人脸色本就不好,抬起头那么望着自己的时候,沈清辞清楚的看到了白色眼白上布满的血丝。
连带着眼睑、眼角,整个眼睛周围,都通红了一片。
哪里还有旁的心思去惦记刚刚的不快,沈清辞眉头蹙的更深,在人挤人人挨人的游乐园里,用目光搜寻到了一片净土。
“跟我走!”她看着季白墨,语气不容置疑。
然后任由男人抓着自己的双手,迈着步子向目的地走去。
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只是顺着惯性,男人就那样跟着沈清辞离开,双手却一直都没有放开掌心的里的柔荑。
就这样,他们逆着人流,头也不回、一往直前的朝着来时的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