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太学院。
后山的橡树林内,两名长相清秀的小书童正打着灯笼,引领一名身穿白色锦袍的年轻男子不断前进。
男子的年龄在二十岁左右,周正的脸庞上透着浓郁的谦和与儒雅,但是行为举止却显得极为古板严肃。
“郎君,就是这里。”
过了好一阵后,两名引路的小书童停了下来,侧过身子躬身向男子说道:“我家少爷正在前面冥想格物。”
男子点了点头随口向书童道了句谢后,随即便迈步朝远处,正跪坐在橡树前闭目冥想的青袍少年走去。
只见那少年眉头紧皱表情凝重,似乎陷入到什么令人困惑的难题当中。
男子站定脚步静静观察片刻过后,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垫子,学着少年的模样也开始跪坐在地上冥想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月光透过稀疏的枝叶照射而下,将二人笼罩在了其中。
过了许久,男子突然睁开双眼长长的呼了口气,抬头看了一眼仍然在闭目冥想的少年,起身伸展了下腰肢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
“真没想到,太学院内远近闻名的神童,居然对格物之术如此痴迷。”
男子浅笑的摇了摇头,随口嘟囔了一句后转身便要离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跪坐于地上的少年突然睁开双眼,缓缓站起了身来,望着远去男子的背影淡然开口问道:“尊驾到此,有何贵干?”
听到声音后微微愣住,随即转过身来,轻笑着向少年拱手说道:“鄙人王安石、字介甫,听闻太学院内新入学了一名叫做王守仁的少年才俊,所以特来拜访,还望王家郎君莫怪!”
“您就是那位写出《上秦王开科言事书》的王介甫?”
王守仁拱手回礼,缓步走到了王安石的面前,“守仁才疏学浅,还当不得‘少年’才俊这四个字。”
王安石连连摆手:“贤弟不必自谦,在下今日唐突造访,实乃冒昧,还望贤弟勿要怪罪!”
二人又客套了一番后,最终在橡树下的一块大青石上盘膝而坐,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了起来。
“听闻殿下在看了王兄的上奏后,有意在以获得‘举人’身份的大学生,以及获得‘进士’身份的太学生中选拔官员,不知王兄可有意参加此地选官?”王守仁率先打破了沉默。
王安石微微颔首:“承蒙殿下厚爱,愚兄已经提前从太学结业并被授予‘进士’身份,将会在一个月后参与此次选官。”
说到这里,王安石顿了一下,语调里透露着一丝哀伤,“殿下自此株连过甚,否则也不会采纳愚兄的言事书。”
王安石这么说,本来还是一脸崇敬之情的王守仁,俊俏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眉宇也微微轻皱了起来,“这些官吏咎由自取,还请介甫兄慎言!”
虽然此时的王守仁还只是一名十几岁的少年,但是和后世一样,他也已经在自己的心里立下了要当‘在世圣人’的宏伟愿景,所以他无法容忍那些私德有亏得贪腐官员。
王安石见此尴尬一笑:“呵呵...贤弟误会了,愚兄岂会如此不明事理!”
相比于立志于做‘在世圣人’的王守仁,王安石则显得有些老气沉沉了,他突然为自己临时起意前来而后悔。
果然,话刚落,就见少年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疲惫之色,并且开口催促道:“介甫兄,时辰也不早了,你还是赶快回去吧,免得耽搁了你参加选官。”
王安石闻言点了点头,“那为兄就不叨扰了!”
“慢走!”
话刚说完,王守仁便再次低头继续冥思了起来。
望着面前少年的身影,王安石轻叹了口气,他此次前来本想和对方讨论一下,殿下最近几个月颁布的法令,企图找寻志同道合之人推翻此等‘恶政’,但对方冷淡的态度让他明白,面前这少年与他压根就不是一路人。
虽然王安石同样十分鄙夷那些贪腐的官吏,但是李佑最近颁布的政令,对于王安石等受惯了优待的官员们则显得过于惊世骇俗了。
毕竟,作为一名遵纪守法的堂堂士绅,居然也要和泥腿子们一起纳粮,而且还没有优待!
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了!?
国朝如此倒行逆施,纵然能纵横一时,但是长此以往继续压榨良善之家,天下也必定大乱!
一旦天下群雄并起,最后苦的还是黎民百姓!
想到这里,王安石的拳头猛地握紧了起来,咬牙切齿道:“满朝诸公,竟无一人劝阻殿下,当真是一群奸佞!”
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心中的怒火后,王安石便提着灯笼毅然朝橡树林外走去。
夜风徐徐吹拂,一轮皎洁的残月悬挂在半空,大唐这辆马车终于驶上了既定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