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门帘,贺令姜跟着进了毡房。
内室的墙壁上装饰着色彩斑斓的挂毯,入目鲜艳,正中的位置则是挂着一头的巨大鹿首,显眼异常。
在鹿首前方的高座上,正端坐着一名身着靛蓝袍子的人,正是这毡房的主人,五位部主之一的提都。
他瞧上去约有四十岁的年纪,身形健壮,高坐在那处就如一座巍峨的小山。
“部主。”引领他们的人朝着他行了一个荒人部落的礼,“世子同贺七娘子到了。”
那人沉默不语,黝黑的脸庞上一双锐利的眼睛,向着贺令姜同裴攸望来。
贺令姜二人神色不变,澹立于原处朝他看去,亦无先行见礼的意思。
毡房之中一时安静了下来。
不过几息,高坐上首的提都朗声一笑,从位子上走了下来,右手置于左胸之前,微微俯身朝着裴攸施礼。
“裴世子,许久不见了。”
他说的是周话,却无生涩怪异之调,反而很是流畅自然。
裴攸微微颔首,同样回了他一个荒人部落的见面之礼:“提都部主。”
这并非是裴攸第一次见到这位提都部主,荒人部落虽则闭塞,然既然身处北境,就免不了要与大周往来。镇北军更身肩教化荒人的任务,自然与这些人算不得陌生。
提都乃前任荒人首领的同胞兄弟,两人都是对大周比较亲近的,裴攸先前与他私下亦多有往来。
他兄长还在时,他这部主当的稳稳当当,然而自前任荒人首领被叛民所杀,新的首领上位,这部主的位子便有些摇摇欲晃起来。
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五大部主之中怕是就要没了他提都的名字。
去年冬日里荒人的这场动乱,不仅叫他失了兄长,更是眼见着连部主的位置都保不住了,他自然不甘心。
接到裴攸传来的消息之时,提都心中便是一动。
若当初那场动乱,真是所谓的神宫余孽所掀起的,他此次助裴攸铲除他们,便是为兄长复了仇。
更重要的是,借着这次机会,他亦能大大提升一番威望,有镇北军在背后支持,那狼主的位置,未尝不可一争。
再不济,他这部主的位置也能坐的稳上一些。
也是因着这,提都不过略微思量,便应了裴攸所求,鼎力助他们在荒人部落中查清神宫之事。
毕竟,对着隐在暗处的神宫,他亦是恨得很,只是苦于不知其势力为何,该如何下手罢了。
裴攸看向身旁的贺令姜,对着提都介绍:“这位是大周不缘司的贺七娘子,奉大周圣人之令,来铲除北地残留的神宫余孽。”
提都讶然,而后又连忙朝着她行了一礼:“贺七娘子,失敬失敬。”
贺令姜的名头说是传得几乎大周皆闻,但到底是在那些消息比较灵通的人耳中。
荒人部落毕竟是荒远闭塞之地,外头的大事多与他们无关,便是如提都这般的部主,平常不过也只是多关注些北境与狄人之事罢了,偶尔再派人留一下郢都之事。
说句实话,他先前是不知晓贺令姜这号人物的。
只裴攸提到神宫之事时,让他心中生了警惕,又听他提起不缘司的贺七娘子,提都这才找人私下打听了一番。
姚州、郢都且不说,光凭着她能拿下范阳、涿州两处的神宫势力,便见这人不可小觑。
只他未曾想过,那传说中的贺七娘子年纪竟这般小。
眼前这位虽则已然乔装一番,做了荒人打扮,真实容颜也掩去了大半,可却能瞧得出,这位小娘子年纪着实算不得大,料想当是与他女儿阿茹娜一般的大小。
若不是裴攸亲口所言,他是当真想不到,这位便是那传说中的贺七娘子。
这般年纪,当真能将神宫余孽拿下?
他心下疑惑,可瞧着裴攸对那贺七娘子看重的模样,便知晓当是做不得假。毕竟,这位在战场上杀伐决断的世子,从来不是一个儿戏之人。
贺令姜自然瞧得他眼中的猜疑,她未曾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回应:“提都部主。”
提都连忙点了点头,招呼二人道:“两位快快请坐。”
“咕噜咕噜。”炉上煮的茶水开了。
提都没有叫侍女进来,而是自己伸手掀开茶盖,用银匙从黑色的茶砖上撬下一小块,丢入壶中。
黝黑的叶片在沸水之中舒展开来,雾气氤氲,一时之间,毡房之中茶香四溢。
提都亲自提起茶壶,为两人各自斟了一盏,送到面前:“这是我们部落中上好的金茯茶,正适合夏日喝了解暑,二位尝尝。”
说罢,他亦为自己斟了一杯,放置身前的桌桉上。
贺令姜端起茶盏,便低头去饮。
提都不由提醒道:“贺七娘子,当心烫着。”
这茶水是刚刚煮沸的,如今是夏日,还是要凉凉再喝。
他话音刚刚落下,贺令姜已然一口下肚,未见丝毫异样。
她轻晃手中茶盏,橙红透亮的茶汤里,叶片也跟着微微浮动,贺令姜浅笑着道:“此时正是好入口的时候,部主不妨也尝尝,若是等凉透便不佳了。”
好入口?
他方才端着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