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说要搬走,以后再不入这宅子了。如此,你还要跟着他?”贺令姜问道。
小鬼怒气冲冲:“他先前请那些道士们来折腾我,我可没嫌他烦!再说,他如今是搬走了,以后是否真的如他所言,再不入这宅子半步,我可信不过!”
贺令姜无奈叹息,看向胡四道:“你瞧瞧,你如今便是如此说,阿岁小鬼也未必信你了……”
胡四瞧着小鬼一副誓要跟自己到底的模样,心中不由一憷:“阿岁,我发誓,这处宅子当真就留给你了,我以后再不踏进半步,若违此誓,天打雷噼!”
小鬼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便又将头转过了一旁。
贺令姜轻轻摇了摇头,微微俯下身子看着小鬼道:“我知晓你的心思,你是担心自己若是以后往生,不在这处了,他会违背誓言再搬到这处来……”
对于生在此、长在此、又死于此处的小鬼来说,这便是她与阿娘的家。
如今那个传说中死了的阿爷回来了不说,还带着旁的妻儿要来住她的家,她当然不愿。
“但你总不能跟着他,不去投胎了不是?”
贺令姜的话,叫小鬼不由皱紧了小脸:“可我当真是信不过他。”
这人虽是他阿爷,可两人多年不曾见过,如今又阴阳相隔,着实是没什么父女情。
倒是他请了一个又一个道士来,想法子要将自己弄走的丑恶样子,牢牢地印在她心中。
想来在胡四眼中,她也着实可恨得紧。
“那便结契,如何?”贺令姜问她,又回首瞧了瞧立在她身后的胡四。
“结契?”
“对。”贺令姜颔首,“你们二人虽是阴阳相隔,但以神魂结契未尝不可。只要立下契书,言明双方约定,这契约自由天道自然来约束。”
寻常所谓天打雷噼,若真违背了诺言,却也未必真的招致雷霆之怒。
否则这世上痴男怨女那般多,动不动就天打雷噼、不得好死,又何曾真见过几个应誓了?老天哪里又忙得过来?
可若以神魂来结契,可就是真的了。
“违了诺言者,那便是真的天打雷噼,做不得假。”
“可我若是心愿了结,是要投胎往生去的,贺七娘子所说的神魂之契,可还有约束之力?”小鬼皱眉问道。
贺令姜笑了笑:“自然有法子让它有。”
“所谓契约,也就是,他如约离开宅子,他们一家再不入半步。你呢,则不再纠缠于他们一家,待事情了结便老实投胎去。”
“以神魂为契,定于天地之间。如此,谁违了此誓,都是要受天地之惩的。”
她瞧了瞧左右的一人一鬼:“你们两个可愿?”
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小鬼倒没什么不乐意的。
她年纪虽小却也知道,贺七娘子即便念她年幼有几分怜惜,可不会叫她无底线地闹下去,否则今日也便不会应胡四之请,又到这处来了。
她冷冷地扫了眼胡四,道:行,我听贺七娘子的。要不是他偏偏回来扰我,我才不乐意去纠缠他呢。”
这阿爷,在她与阿娘心中早就是个死人了,他此番回来还倒莫如不曾出现。
贺令姜转向胡四,问道:“你呢?”
除了她,小鬼那双冷飕飕的幽黑眸子也直愣愣地往他这处往来,胡四心中勐地一跳,愁肠百转后才嗫嚅道:“不知……这神魂结契……会不会对活人……有什么不利的地方?”
他这份担心也是人之常情。
“只要你依诺行事,便没什么不利的地方。”贺令姜道,“若说这契约与你方才开口许下的有什么不同,那便是,你一旦违背约定,所许下的惩罚必然会应诺便是了。”
“可你也不会自讨苦吃,许下诺言却还偏去违背的不是?”
顶着贺令姜还有那小鬼两双冷飕飕的目光,胡四不由咽了口唾沫:“当然……我既立誓,必然会遵守而行……”
如此契约,便是他先前还打着几分别的心思,也不敢再做旁的想法了。
当务之急,还是将阿岁赶紧送走,自己一家人能回到以前那般的平静生活,这才是要事。
贺令姜悠然地收回了目光:“既然如此,那便定契吧。”
她从袖中掏出两张裁好的光洁黄纸,夹在指间一扬,那两张黄纸便轻飘飘地浮到了空中,悬在胡四和小鬼之间。
紧接着,她口中念咒,手上结印,而后双手张开在两人额心一点,便有微光从二人额间隐隐散出,随着掌心合拢,一灰一白的两道微光便渐渐融为一团。
贺令姜手指翻飞而动,而后右手两指并拢,在空中勾勒,随着虚空中隐有字符浮动,那两道光洁的黄纸上也渐渐显出字迹来。
最后一笔落成,黄符之上便是微光一闪。
“胡四,胡阿岁,你二人可认同契书上所言?”
昏暗的屋室中,她的声音幽渺庄穆,彷若从虚空传来。
这神魂之契,也是要由双方心甘情愿才能结成的,心中若存不愿,此契便不成。
小鬼同胡四看着黄符上的字迹,双双点了点头:“认同。”
贺令姜眼中微凝,手上一动,扬起一道风刃割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