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是无缘……崔述瞧着那处,心中暗道。
不成想,他去河东苦寻不见的人,竟然就在这郢都。
他站起身子,朝着斜对面走去,行走之间衣袂生风,在座的娘子郎君们也跟着他的身形望去。
待看到他竟是往贺家姐妹那桌走去时,眼中不由微深。
低垂着脸的贺令姜,心中无奈叹息:得了,怕是避不过了。
她抬起头,朝着来人望去。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贺令姜展颜莞尔一笑:“崔郎君,真巧。”
崔述眉目温和点头道:“是挺巧的,不成想竟在这处遇到了。”
一旁的何谌看着两人,问出了在场众人的心声:“景言与贺七娘子相识?”
贺家新入郢都不久,崔述也是刚归郢都,两人当无交集才是,莫非是以往在临川便相识了?
“贺七娘子?”崔述挑眉,心中疑惑也尽数解开,怨不得他到河东寻了许久的柳七寻不着,原来是贺七而非柳七呀……
先前扯谎如今被人当面戳开,便是厚脸皮如贺令姜,如今面上也不由带着几分不自然。
她站起身,双手交握胸前向着崔述行了一个平辈之礼,歉意道:“先前是到南诏一带去探寻神宫之事,因而不好告知真实身份,泄露了踪迹,还望崔郎君见谅了。”
原是如此啊……
崔述了然,他这些时日没少听闻这贺家七娘子的名号,不成想,那传闻中的人物竟与他遍寻不得的柳七娘子是一人。
“贺七娘子言重了。”崔述温声道,“既是为着追查神宫,隐瞒身份而行是人之常情。述,自然没有埋怨贺七娘子的道理。”
“话说回来……”他悠悠道,“是我该向贺七娘子行礼致谢才是。”
说罢,他已然俯身,向着贺令姜一礼。
在场众人不由哗然,崔家十一郎又为何向这贺家娘子施礼致谢?
贺令姜倒是没有多么惊奇,看崔述面相,他身上的一劫已然平安渡过,彼时自己送了他一枚护身符,想来那护身符当是发挥了应有的效果了。
“崔郎君不必多礼。彼时,我不过是偶然得窥一丝相理征兆罢了,却不知郎君身上到底会发生何事,因而也只能赠了护身符,以便紧要之时可与几分护佑。”
“相逢即是有缘,贺七既偶然窥见了一丝征兆,自然没有闭口不提的道理。”
崔述朗朗一笑:“无论如何,贺七娘子赠与的符箓总归是救了我一命,这谢意,贺七娘子自然当得。”
“述已然备下谢礼,只可惜近日一直未曾寻得恩人所在,如今既然得遇贺七娘子,改日必当再登门致谢。”
这般郑重其事?
贺令姜微微摆手:“那倒不必,崔郎君实是多礼了。”
一旁的何谌瞪大了眼睛,问道:“景言,贺七娘子便是赠与你符箓,在危急时刻救了你一命之人?”
崔述颔首:“对。”
彼时他自安南返回,途径邵阳,在邵阳境内遇到了贺令姜。贺令姜提醒他邵阳恐要大雨不停,建议他绕道而行,崔述本想着借道衡阳,先回江州再至郢都。
只是途中出了变故,他未曾折返绕道,还是走了邵阳。
连日暴雨之下,邵阳境内山体多有松动,他们借宿乡野一户人家时,竟然被滑落的泥石埋下。
被埋得浅的护从还有村里人,挣扎着自己爬了出来,可看着几乎覆盖了整个村子的泥石,他们这些人也是束手无策。
那名护从立时寻了邵阳郡守救人,一连挖了两日,本想着人要没了,几名属下连同邵阳郡守的心都凉了半截。
这可是江州大族崔氏的嫡系子弟,更是崔氏这一代最为看重的郎君。
如今崔氏在整个朝堂上的地位可不容小觑,若是崔家十一郎真在此处出了意外,怕是邵阳郡守都要被牵连。
被一道埋在泥石下面的村民和护从挖出来时,早就没了气息。那名护从同邵阳郡守,更是心中拔凉。
他们本来都不抱希望了,想着若是人没了,寻找遗体也好得是个交代。
哪成想,等真的挖出崔家郎君时,他竟然还有气息。
他斜缩在房屋拐角处,房梁塌下来时,正好与堆积的一些木头将墙角封成了一个死角,形成了一个小空间。
他才得以活了下来,只是受了些轻伤。
崔述醒来时,不禁感慨自己福大命大,然而等看到自己怀中的那枚护身符已然化为焦黑时,他这才醒悟过来。
不是那房梁木头落得当真巧,而是这护身符暗中救了自己一命啊。
崔述这遭受伤,家中自然不再放心让他呆在江州,再加上秋闱将近,便派人将他护送回了郢都崔府。
他先前经历,旁人或许不知,但何谌与他相熟,自然也知道些许。
他前些日子去河东,说是去寻友人,实则是想要去找那救了他一名的恩人致谢。
没想到,恩人就在眼前啊……
何谌恍然:“那可真是巧。”
一旁的娘子郎君们听了这事的前因后果,一方面暗自歆羡贺七娘子不过初入郢都,便与崔家十一郎有恩,贺家借此怕是能得崔家不少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