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一声令下,那手捧卜门卷轴的小童便往前站了半步,将掌心的卷轴缓缓展开,而后朗声念道:“卜术奇门,戊申,七九。”
不缘司五门十八科的考核题目,皆是随机抽出的,因而即便是考同一科,不同的人遇到的题目十之八九也并不相同。
戊申,七九。
这道题,倒是许久未曾有人抽到过了。
袁不吝站起身,手上微扬,他身后的八卦圆盘便发出“咔哒”一声,缓缓向两边移开,露出背后的模样。
圆盘之后,是一排巨大的木架,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格子。
他右掌微摆,序号为戊申七九的格子便被凭空抽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来。
袁不吝走上前,将这道属于贺令姜的试题取出。
“这道题可不算容易,限时三炷香的时间,贺七娘子可准备好了?”袁不吝一掌托着画轴,瞧着立于下首的贺令姜问。
贺令姜微微一笑:“掌司出题便是。”
袁不吝颔首,衣袖一挥,犹如一阵风来,大厅的几扇门便被阖上,厅中顿时显得昏暗起来。
他右掌托着那画轴往前轻轻一送,画轴便悬浮在空中,随着他手上的动作,缓缓凌空展开,在昏暗的厅中泛着淡淡的光芒。
那是一卷《风雪暮归图》。
暮色降临,山野显得辽阔而苍茫,延绵无尽的山路深处,有茅屋露出一角,显出此处并非空无人迹。
纷扬的大雪间,有樵夫背着柴薪,正顶着风雪朝艰难跋涉在山野之上,朝着茅屋的方向归去。
其身后,还远远坠着一点,似乎还隐含着暗藏的危机。
袁不吝手上结印,朝着贺令姜额间一指。
她只觉眼前一晃,而后,脸颊两旁便是刺骨地疼。
呼啸不停的寒风卷着雪花,朝她面上割来。破絮般的雪花迎面扑到她眼前,让她一时睁不开眼睛。
明明是初夏的季节,眼前却是大雪纷飞。
贺令姜眯了眯眼睛,打量着四周。
苍茫的暮色,空旷的山野,还有纷飞的大雪。
她这是入画来了?
从她立身之处看去,茫茫一片,让人辨不清方向。先前画卷中的蜿蜒山路,以及露出一角的茅屋,更是不见踪迹。
这是要让她于风雪之中,找到归家的方向?
以图为阵?
可若说是阵法,总得摆出休、生、伤、杜、景、死、惊、开这八门的阵势来吧。
瞧瞧这四周,天地昏暗苍茫,低头不见草木,抬首不见星辰。
一圈看过去,除了白还是白,毫无不同,没有边界,就余她一人,是这天地间的一点。
贺令姜闭目,感受风来的方向,空寂的山野之中,风吹雪花的声音格外地清晰。
她却不由蹙眉,风的方向,在变。
这种变化虽然细微,然而循环往复,却能与她本以为的方向大相径庭。
贺令姜睁开眼,却突然与一双绿幽幽的眼睛撞了个正着。
雪野之上,暗色之中,有一头体型消瘦毛色灰暗的野物,正朝着这边逼近。
是狼。
原来那画上于樵夫身后远远坠着的模糊一点,竟是匹饿狼啊……
风雪之夜,出现野狼,似是在正常不过的现象了。
晚归的樵夫,凶残的饿狼,怎么瞧都有一方要倒霉。
然而她却立在原处,没有动弹。
饿狼紧紧地盯着前方,离她越来越近,终于似是忍不住猎物的诱惑,猛地朝着贺令姜的方向扑起。
她却眼睛眨也不眨,那饿狼的身形与她擦肩而过,一下扑倒了地上,而后,她眼前一红,一道血迹便喷溅在她的脚旁。
离她不远的地方,大雪覆盖之中,趴着一只已然没了气息的兔子。
那只饿狼捕得了猎物,便埋头啃食起来,野兔被撕咬得四分五裂的尸体映在她眼中。
贺令姜瞧着面前这幅情形,眼中微深,而后蹲下身子,伸手去拂那溅了一层野兔血迹的积雪。
然而,无论她怎么拂动,那层血迹都是虚虚浮在雪地之上。
她伸手去触碰野狼,手指也只是从它身上虚虚穿过。
她不由挑眉,这幅画竟然还是虚中有虚?
她目前所处的位置,已然是画中虚构的世界了,然而那饿狼出现后,明明面前站着她这么一个大活人,气息竟然并无任何变化,行为举动更是没有任何声响,怪异至极。
原来是两个空间的叠加呀,画卷空间交叠,视觉同步趋于一致,但听觉却不共通。
怪不得,她耳边明明能听得到风声、雪声,却听不到饿狼扑食野兔的声响。
她垂眸盯着脚边那滩血迹,看来,她所处的这幅场景与《野狼捕猎图》是分属于两个不同的画卷空间。
贺令姜眼中微深,既然这幅《野狼捕猎图》是叠加上去的,那么,她眼前所处的这幅图画,会不会并非《风雪暮归图》的全貌?
她眺望四周,无尽无际的雪和山野,还有她,从画外看来,当是风雪、旅人。
而那杳然不见踪迹的山路、茅屋,想来便在另一层画卷空间吧?
《风雪暮归》和《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