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令姜顺势坐正了身子,一副儿大不由娘的模样,又是摇头又是叹息:“小阿裴,你竟然开始有秘密,要瞒着我了。”
裴攸看着她这幅模样,不禁闭眼扶额:“你别做出这幅老母亲的样子,我眼疼。”
贺令姜冷哼一声:“长姐如母,你没听过吗?”
“不。”裴攸摇头拒绝,“你老想着占我便宜。”
他放下手,瞧着一脸没放在心上的贺令姜,不禁肃容道:“阿姮,我不小了。你不是我阿姐,也莫要一直想着做我阿姐了。”
他指指贺令姜的面皮:“你瞧,如今算起来,你比我可还是要小上几岁呢。”
贺令姜不禁瞪大眼睛:“好呀,原来在这等着我呢。你小子这些年死活不肯唤我一身阿姐,如今我虎落平阳,你竟还妄想我反过来唤你阿兄不成?”
裴攸不由一噎,长久才无奈叹息:“我可没想过要做你阿兄……”
“阿姮……”他定定瞧着面前的贺令姜,眼中情绪涌动,“我……”
她一心痴迷于玄术,从未起过旁的心思。而自己对她的一番心思,却不知何时掺杂了别的东西进去。
其间种种,他竟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在十二岁的萧姮眼中,他是偶然救下的木讷孩童,在二十二岁的萧姮眼中,他也依然是那个比他小了四岁,需要她去照拂的小阿裴。
那么,对如今的贺令姜而言,他们两者之间的关系,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呢?
他一双黝黑的眸子定定地瞧着贺令姜,眼中情绪涌动如潮,似在克制又似要不经意间就要掀起一场滔天巨变。
贺令姜心中不由猛地一跳,她倏然站起了身子,系在腰间锦囊从衣衫上滑落,在空中轻轻地打了一个转儿。
“算了算了,不逗你了。”她顿了一瞬,才笑着道,而后便回身朝书案边走去,“我这有纸笔,你且将关于神宫的消息写下,遣人先传回郢都吧。”
裴攸静静瞧着她动作,良久才垂眸低低应了一句:“好。”
这处书信还未提笔写就,韩郑那处关于姚州战役的封封奏报,已然早就送到了圣人案头。
姚州战事起的急,解决得也快。
从姚城县被突袭陷落,再到南诏求和,前后不过隔了四五日,差了几封战报。
朝内前两日还在为姚州被围,戎曲两州民乱四起,无人支援姚州一境而头疼争吵,没想到隔天,就收到了姚州传来的捷报。
这封捷报,与前一封相差不过两日。
听到传信兵的呼声,皇帝不由抚掌大乐:“善!韩卿不愧是老将,不过短短两日,就解了姚州之困。”
他瞧着下方那些方才还因姚州之事争得面红耳赤的臣子,心中不禁摇头,若等他们吵出个结果来,这姚州怕是早就落入南诏囊中了。
皇帝从近侍手中接过那封奏报展开,韩郑写得一手好战报,虽然战事已了,然而从他的字里行间似乎也能看到姚州将士们浴血奋战、与敌厮杀时的场景。
待看到贺令姜的名字时,他眉梢不禁微扬。
“姚州一役,贺氏七娘子贺令姜当表首攻……”
他的大拇指不禁在贺令姜几个字上反复摩挲,面色也渐渐凝重起来。
他竟不知,贺氏七娘子贺令姜不仅拥有一身好武艺,还使得一手好玄术。
杀执吴、退银生、破阴兵、诛鬼王、灭朱雀……
这贺氏,当真是将她养得极好,极好啊!
他心中一时竟不知是何种滋味。
还有那神宫,将人安插到太子身边,私采铜铁售制铁器与北狄不说,竟还勾结南诏,掀起戎曲二州民乱,趁机谋夺姚州。
他眼中微寒,这神宫,必然要诛!
想起先前长公主驸马何宴提起的贺氏之事,被人盯上迫害也好,不再甘于乡野也罢,这贺氏,终于是在临川呆不住了。
他先前心中早已有了决断,如今这一遭,不过是再推了一把而已。
贺氏,还有这个贺令姜,也许当真是对付那神宫的一把好刀。
既如此,那便将他们握到自己手中,且看看是否锋利好使便是。
幸好,幸好她只是个小娘子。否则,他倒还要担心万一不小心,反过来割伤自己了……
下方站着的臣子,就见先前还为姚州大捷而欣喜的皇帝,面色突然凝重变幻起来,众人顿时一肃。
皇帝反应过来,面上重新挂起笑意:“姚州大捷乃是乐事,诸卿何以这般凝重?”
说着,他挥了挥手,身边的近侍便执起那封战报,清了清嗓子,将其上内容一一念出。
前有大军压境,后无援军,姚州这一役,必然守得不易。
只是,诸臣却未曾想过,竟是一名还未及笄的小娘子横空出世、力换狂澜,助姚州将士顶住了南诏的诡策猛攻。
后来镇北王世子裴攸连同戎州援军,恰巧赶到,这才将南诏残余大军围杀,并且成功俘获了南诏二王子逻炎。
后面这战事看起来似与贺令姜无关,可若无她先前之举,姚州也便早被攻破了,后面即使援军再来,亦是束手无策。
战场之事,本就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