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府的花厅灯火通明,冯氏连同贺千里匆匆进来,就见贺宪成与宋氏坐在上首,神情严肃。
贺千里上前一步,问道:“阿兄,这是出了什么事?为何非要深夜唤我们前来?”
说完,他这才注意到坐在一侧的冯家郎主冯通,不由惊道:“舅兄怎地也在此处?”
冯通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贺宪成掀起眼,看着贺千里道:“这事,你恐怕要是问三弟妹了。”
冯氏看到厅中的冯通时,眼角便是一跳,如今听贺宪成这么说,心中更是慌乱,脱口道:“我怎么知道兄长你要做什么?我娘家兄长今夜不过有急事来寻我,怎么又被人拦到这里了?”
“有事寻你?”贺宪成问道,“可是寻你借钱应急?”
说罢,他便先前从冯通那里拿来的包裹取出来,在桌上展开,巨额的飞钱券晃得人眼花。
冯氏一愣,扬起下巴,道:“是又如何?我娘家出了些事情,急需钱财应急。莫非这事,还需知会兄长一声不成?”
先前那仆妇喊她喊得急,加上贺千里就在旁边,也未来得及说那借贷之事,只低声告诉她,她拿钱给娘家人的事被贺宪成发现了。
只是拿些钱财给娘家周转罢了,又不什么大事。老爷那边,她稍后再向他解释。
贺宪成却冷下脸,凝声道:“借钱帮扶你娘家,这是你们三房夫妻的事,自然无需知会我。只是,你这钱财又是怎么来的,你自己还不知道吗?”
冯氏心下一慌,还是嘴硬道:“你是什么意思?我就不能有些体己吗?”
贺千里此时也是一头雾水,妻子私下拿钱给娘家兄弟这事,他并不知晓。如今,听阿兄这意思,这钱财还有问题?
他转头看向冯氏,问道:“这钱是怎么来的?你可是动了公中财物?”
冯氏整个人一跳,道:“怎会?我怎么可能动得了公中的东西?”
那宋氏将账目理得如此清晰,看得又那么严,她就是想动手脚也动不了啊。
“那这钱财到底是怎么来的?”贺千里低声质问。
两人是夫妻,他虽不清楚冯氏到底有多少体己,但方才他也看了,那几张飞钱兑换出来,少说也得有上万贯,绝非自己这个妻子能随意拿出来的。
冯氏低着头,不吭声。
贺宪成道:“你可是不敢说,这钱财,乃是你借着贺府名头,在外面寻了坊间之人去放贷,还是收了十分的月息所得?”
“这……当真如此?”贺千里看向冯氏。
前朝世家大族皆有通过放贷收息的方式牟利的,但贺家祖上曾深受其害,便定下族规,贺氏族人皆不得行放贷之事。
到了前朝哀帝时期,朝廷政权之所以加速瓦解,其中也有民间大兴借贷,进一步弄得民不聊生之故。
大周高祖是前朝武将出身,举事之后带着部下打天下,更是亲见诸多底层百姓受借贷之苦,对望族豪富放贷收息一事,可谓是深恶痛绝。
他对借贷一事曾立下律令,“私人借贷,每月取利,不得过三分。”也全面规定了有息借贷契约的订立、利息禁制、履行方式和保证责任等问题。
及至后来,朝廷户部主持实施常平法,在各州郡下设常平仓,专门向有低额借贷所需百姓提供借贷,每月取利不过一分。
至此,民间借贷盛行之风已然渐渐淡去。
虽也有富商地绅联合坊间之人高额放贷,但去接的都是那急需大额钱财,等不得官府审批的人家,但此种行为不过是少数。如今的世家大族碍于名声,更是极少为之。
贺千里又问冯氏:“你当真去私下放贷了?”
冯氏没有办法,贺宪成既然这么说,想是已经查明一切,她只好硬着头皮点点头。
贺千里气得胡子直抖,指着冯氏道:“你……你真是……”
贺家族规,冯氏并非不知。
“族中之人,不得行借贷之事以谋私利。若有违此规者,笞四十。”
冯氏虽非贺氏子弟,但嫁入贺家,便是贺家的人,她虽是初犯,但这笞四十的惩罚,也是逃不掉的。
贺千里无奈叹气,然后俯身对着贺宪成一礼道:“阿兄,冯氏毕竟是妇人,身子弱受不住。她做下这事,也是我过于粗心大意,没有察觉之故。这家法,还请允我代领。”
冯氏瞪大眼睛:“郎主!”
她扑上前,跪倒在地道,“阿兄,您是贺家家主,秉公处事,我无话可说。这族规,既是我犯的,惩罚便由我来受,与我家郎主无关。”
贺千里低声喝道:“住嘴!”
“郎主!”
“取妻不教,夫之过也,这罚合该由我来受。”贺千里看向贺宪成,“阿兄,若要行家法,现在就开始吧。”
说罢,便一撩衣袍,跪了下来。
贺宪成点点头,道:“你倒是有些担当。既如此,我也不会手软。”
贺氏施家法的用具是一根特意编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