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秋实连问几个问题,岑万峰也看出了她心中所想。
对上女孩子往日乌沉沉如今却亮晶晶的黑眸,岑万峰的目光越发柔软温和:“从良,我不是那等子死读书的迂腐之人,我学史也讲史,自知纵观古今,没有哪个国家是单靠嘴皮子建立的?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舌绽莲花不过是锦上添花,有固然好,没有也就罢了。便是方才的事情你也能看出来,颜馥向你道歉当真就因为她知错了吗?不,她不过是慑于她父亲的命令,而她父亲又是慑于我的名声罢了。”
在罗家住的那夜,邵秋实梦见前世渡劫失败的事情。
醒来后,她试图向罗平平讲道理,讲罗春生为何不同意他学武。
她将道理讲得很好,事后回想起来,她对于自己能将道理讲得那么好都感觉到惊讶。
或许是因为她这道理讲得用心,罗平平和罗春生父子当场冰释前嫌。
但结果如何,韩力招招手,罗春生便慌不迭地把儿子送去给韩力当鼎炉了,眉飞色舞喜形于色。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舌绽莲花不过是锦上添花,有固然好,没有也就罢了。
自身过硬的实力才是资本,弱肉强食的修真界尤其如何。
不说远了,只说她的葬礼上,若她活着,只要站着,一个字都不用说,那些人便要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他们能说那些话,做那些事,不过是仗着她已经死了罢了。
“没有人能面面俱到,人活一世,能将一件事做到极致已是大才。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的人从来都不存在。若有人因你不能面面俱到而责难你,他们不是不喜欢你不能做到尽善尽美,而是不能接受天道无尽,人力有穷,瑕不掩瑜,善始善终。”
说到这里,岑万峰微微一顿,目光温软:“如果一定要说谁不好,那也是他们不好,不是你不好。”
是啊,口蜜腹剑是他们不好,两面三刀也是他们不好,寻衅滋事是他们不好,满嘴谎言更是他们不好。
邵秋实不曾后悔过前世,就如她对那不知是什么的声音说的那样,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昨日种种,皆成今我,今日种种,皆成新我。
她既做道修,不能不懂这样简单的道理。
但她偶尔也会想是不是自己不够好,才会亲缘单薄。
元婴渡劫,她本有九成的把握,雷劫劈下的瞬间,她忽然有些可惜。
可惜活了一辈子,父母兄弟朋友师徒,这些旁人唾手可得的东西,她竟未曾真正拥有过。
蓦然回首,她是道修第一人,也只是道修第一人。
那点可惜乱了她的道心,于是渡劫失败。
如今岑万峰告诉她,是他们不好,不是你不好。
未能真心以待,做她的父母兄弟朋友师徒,是他们不好,不是她不好。
电石火光的刹那,邵秋实又生出点可惜的情绪来。以她此时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的状态肯定能成功渡劫,可惜她还只是炼气四阶,离元婴渡劫可太远了,可惜可惜。
说话间,傅府到了。
车夫跳下马车:“岑夫子,岑娘子,下车吧。”
邵秋实率先猫腰下去,岑万峰走在后面。
岑万峰走出车厢,扶着车框正要下去,眉头一皱,身形忽然晃了晃,然后眼睛一闭栽了下去。
邵秋实下意识去接,她有一脚踹飞车夫,一巴掌拍碎骨头的力量,此时却不知道为何有些脚软手软。
她接住了栽下来的岑万峰,却也跌到了地上。两人跌成一团,看着岑万峰双目紧闭面色惨白的脸,邵秋实才发现岑万峰竟出了这样多的汗:“岑夫子你怎么了?岑夫子,伯父,爹——”
岑万峰晕过去这么大的事情,傅府非常重视。
傅仲达和王琅当即来了,后面跟着提了药箱跑得颠颠的张树生。
张树生一阵望闻问切之后,表情沉沉。
傅仲达开口:“张大夫,你把药方写出来,我立刻让读书照方拿药,煎了送来。”
张树生仍是表情沉沉:“不用写药方了。”
王琅大惊,什么病这么严重,来势汹涌竟是药石罔灵?当即吩咐汪海:“立刻传信,请郭先生来一趟。”
张树生一愣:“我知道郭先生医术高超,但抹个跌打药油的事情就不劳烦他了吧?”
“跌打药油?”汪海一愣。
张树生点头:“岑夫子脱臼了,需要抹点药油正回去。”
“脱臼?”读书也是一愣。
张树生再点头,表情因满是疑惑而显得沉沉的:“有的人耐痛,有的人不耐,岑夫子就是不耐痛的那种人,所以脱个臼,疼得生生晕了过去。我疑惑的是,岑娘子说他回来的一路什么都没说,到了府里才突然晕过去,他既然这样怕痛,为何又这样强忍着?”
脱臼?邵秋实想起来,遭遇颜馥的时候,车夫、她和岑万峰都被人反剪双手。当时,眼看着她要被打,岑万峰挣扎得十分厉害,约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