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大老爷近日觉得诸事不顺,他听闻岑夫子在自家府里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女儿,那女儿不是别人,正是二郎院子里唯一的一等女使邵秋实。
听到这个消息,傅大老爷既是后怕,又是庆幸。
后怕是自己当初差点把邵秋实打死,庆幸则是在二郎的劝说下幸好没把邵秋实打死。
傅大老爷甚至觉得二郎当时之所以会保邵秋实,说不准是听到了祖先冥冥之中的暗示。傅大老爷越想越觉得很是可能,又得意起来,二郎不愧是他的儿子,是继承了先祖巫力会成为傅家大巫的人。
岑万峰何许人也?昔日的太傅,天子师。如今在三贤书院当夫子,是山长裴景亲自聘为客卿。听闻为感谢王家十三郎帮自己找回女儿的恩情,岑万峰已辞去客卿之职,不日就要去琅琊王氏的族学授课了。
为这样的人找回了女儿,这是多大的机缘?
傅大老爷当即决定办认亲会,把这个机缘最大化。
他甚至都准备好了当众归还身契的节目,届时众目睽睽,整个太原府的名流乡绅都在,大家亲眼看着他把身契交还给邵娘子,不,该称呼为岑娘子了,不得赞一声傅家仁厚?积善之家的名声就更稳了。
没想到先是二郎过来,说他当众归还身契的安排就是告诉大家岑夫子的女儿曾沦入奴籍,是当着整个太原府的人打岑夫子的脸,而且还要岑夫子笑着被他打脸,这不是施恩,而是结仇。
之后岑万峰也找上门来,说着不敢劳烦傅大老爷兴师动众,话里话外,还有责怪的意思。
他的一番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心里憋闷,找傅大夫人诉苦。
傅大夫人不说话,只看着他,那眼神怎么说呢,就是看傻子那么看的,看得他更憋闷了。
傅大老爷索性出门饮宴,本想着放松一些,谁知那跟他不甚对付的颜大老爷却是春风得意。
众人追问一下,颜大老爷装作推脱不过的样子,说起陆通判见他嫡长女温婉贤淑,有意聘为嫡次子妇。
颜大老爷的嫡长女什么性子,在座的几位老爷都是酒友,知道一二,貌美尚有几分,温婉贤淑嘛……
“儿女自有儿女福,傅老弟,你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可是千万不要觉得不舒服啊。”
傅大老爷还在心里美滋滋地腹诽着陆通判到底是看上了颜馥的温婉贤淑,还是看上了她过门会带过去的金银财帛犹未可知,猛然听到颜大老爷来这么一句,不由得一愣,什么意思?
其他人当即反应过来,傅棠被自家的女使害了,灵堂上,那刺史大人虽然客套的送了奠仪,但傅棠既没有过门,两家的关系也就断了。傅大老爷由此失去了一个五品女婿,是太原府人都知道的事情。
如今颜大老爷的女儿,却是要嫁入从六品的通判府了。
几位老爷互为酒友,喝了酒就爱攀比,什么鸡毛蒜皮的都比,儿女亲事这样的大事就更在攀比之列。当初傅大老爷即将有五品女婿的时候有多得意,如今颜大老爷不过是以眼还眼有样学样罢了。
傅大老爷最后一个反应过来,不由得暗骂了一声娘,搁我这儿指桑骂槐呢?
等傅大老爷反应过来的时候,话题却揭过了,傅大老爷不好把话扯回来,心里越发憋闷,下意识东张西望。目光透过格栅看向街边,不由得一愣,那是自家和颜家的马车?
傅大老爷再细看马车旁的几个人,见自家车夫和岑万峰被两个颜家部曲反剪着,邵秋实被颜家女使反剪着,在颜馥的指示下,一个穿着颜家马夫服的男人走到邵秋实面前,似要打她。
傅大老爷蹭的一下站了起来:“颜大!你女儿竟敢当街打人!”
颜大老爷不信,他前脚说了自家女儿温婉贤淑,后脚就撞上她在街边打人,哪儿来那么巧的事情?
但是顺着傅大老爷示意看去,颜大老爷也是瞪圆了眼珠子,还真是颜馥,还真在打人:“这个孽障!”
颜大老爷低喝一声,便往楼下跑去,傅大老爷自然不甘落后,也追了出去。
其他的老爷想跟,但天实在是太热了,站起来,又纷纷坐下:“就在这里看吧,也看得见。”
颜大老爷和傅大老爷一前一后的下楼,也就没看见邵秋实一脚把车夫踹在地上的情形。等他们冲出店门,车夫已经爬起来,只看见车夫在颜馥的要求下又扬起了手。
颜大老爷当即大喝一声:“住手!”
颜馥看着忽然出现的颜大老爷也是一惊:“爹?”
虽然觉得车夫收手的动作快得出奇,仿佛避之唯恐不及一般,颜大老爷没有多想,只是看向颜馥:“当街打人,你怎么做得出来?不成体统,还不快滚回家去。”
时值盛夏,街上看着没什么人,谁知道阴影里藏了多少双眼睛。
颜大老爷就看见刚出来的饭馆阁楼上全是酒友们探究的目光,再闹下去,谁知道回头传成什么样子。颜馥许给通判嫡次子的事情刚有眉目,若在这时坏了闺誉,事情可不就黄了吗?
颜馥却半点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