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邵秋实第一日进馨园时去过的书房,因为入夜,点了蜡烛。
融融的烛光里,站在满墙书籍下的少年郎君面如冠玉,瓷白的脸如笼月华,越发神俊无双了。
“你来啦。”傅仲达刚说了一句话,便轻咳起来。
他只有十二岁,还在成长中的身体本就生得纤瘦,带了病容,越发虚弱了。
读书慌忙上前:“郎君,药已经熬好了,我给你端来。”
“药放一放,”傅仲达却摆手,“你先出去,我跟从良说几句话。”
“郎君。”读书还想再劝。
“出去吧。”傅仲达却很坚持,他容貌温润,眼神却坚毅。
读书知道劝不了他,无奈施礼,躬身退出房间,从外面带上了门。
邵秋实是草根出身,父亲邵山城看她就是个免费的长工。小时候在家就打猪草带弟妹顺便挨打受骂,长大了嫁出去换彩礼继续掏夫家补娘家,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简单日子,从未寄予过厚望。
修仙之后,邵秋实见了许多世家圣地从小就开始培养的孩子。
那些年少就被寄予厚望,需以一肩扛起整个家族兴盛重担的孩子,就是傅仲达的缩影。
他很累吧?
不省心的庶姐差点药死了祖母,好不容易将祖母从生死边缘救回来,自己受了重伤,庶姐也死了。
为了不叫外界探查到府内虚实,摁下庶姐死讯,强撑着病体主持了文会,却遇上红娘子上门。
好不容易送走重伤的师兄,处理了红娘子的尸首,还要继续强撑着病体料理院里不知是敌是友的女使。
如此多的事情竟然是在一天一夜里发生的,邵秋实都替傅仲达累得慌。
但再累依旧得挺直着脊背,因为这条脊背不仅仅是他自己的,更是整个家族的脊梁。
“郎君找我有事?”
邵秋实看傅仲达的时候,傅仲达也在看邵秋实,须臾:“我想你心里肯定疑惑,所以叫你来解释清楚。”
“你同我解释?”
“是的。”
邵秋实真的疑惑了,她本以为傅仲达叫她来是让她解惑的。
你是何人?为何杀人?凭何杀人?有何居心?邵秋实一口气就能帮傅仲达想出一连串的问题。
她已经做好了被傅仲达询问的准备,却没想到傅仲达是来为她解惑。
这位傅二郎君,说是行事周全妥帖,也未免周全妥帖得过了头了。
“郎君要同我解释,请讲。”
“我想同你结个善缘。”
结善缘?佛道都有结缘的说法,《道德经》云,道法宽,只渡有缘人。
邵秋实作为道修,也是讲结缘的:“愿闻其详。”
“你砸了五姐姐的玉,是我不让母亲罚你。你杀了五姐姐,也是我让母亲不要罚你。”
让她在砸了玉佩后免于被罚,邵秋实是知道的,读书去暴室接她的时候就直接跟她说了。
让她在杀了傅棠后免于受罚,没谁人跟邵秋实说,她还是心有所感的。毕竟暴跳如雷的傅大老爷是在跟傅仲达进入傅老夫人的房间里一阵密谈之后,才出来宣布她可以回馨园的。
“都是为了跟我结个善缘?”
傅仲达点头。
邵秋实想了想:“那你希望我怎么回报你呢?”
融融烛光里,少年郎君面容温润,目光温柔:“倒也没什么,只希望若有一日傅家蒙难,你在有能力又能腾出手的情况下,看顾傅家一二。”
傅家有难?傅家的确会有难,还是大难。
傅仲达或许只是随口说说,重活一次的邵秋实却清楚知道,数年后,傅府满门灭绝,雕梁画栋都要付了断壁残垣,连地下几近化龙的灵脉都叫人拦腰斩断了。
如此强大的力量,绝非如今的邵秋实可以匹敌。
但傅仲达的话有个前提,在邵秋实有能力又能腾出手的情况下,便不是一个苛刻的要求了。
邵秋实点头,应得干脆:“可以。”
傅仲达又道:“三日后,我将启程前往并州。你可以在府里安心住下,我会吩咐下人不得叨扰。”
并州?邵秋实记得读书同她说过,傅仲达要跟琅琊王氏的郎君一起参加后土大祀,看来是要成行了。傅仲达自己便是巫,去到句龙氏大巫的地盘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纰漏,不过这并不是邵秋实需要操心的。
邵秋实一心只想借助傅家灵脉修炼,有傅仲达吩咐下人不得叨扰再好不过。
“多谢郎君。”
“夜深了。”傅仲达委婉谢客。
“从良告辞了。”邵秋实同傅仲达见礼。
“替我问苏衙内好。”邵秋实即将走出书房的时候,傅仲达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
衙内?贵族官僚之子的称呼。
苏衙内?瘸相苏培伦!
邵秋实脚步一顿,醍醐灌顶。
是了,她先入为主,还以为傅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