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给祖母下毒?”傅仲达打断了翠喜的絮叨。
翠喜浑身一僵,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傅仲达,却更畏惧了。二郎君那样温润的少年怎么会有这样仿佛洞悉人心般可怕的眼神?难道府里传的他嗜杀女使的传闻都是真的?不,不会的,都是错觉。
“是从良,从良给老夫人下的毒。五娘子跳傩舞,才救了老夫人。”
“你可知道中了钩吻的人虽然昏迷,意识却是清醒的,周围的人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一清二楚?”
“不是的,五娘子明明说中毒的人什么都不知道,即便是我喂老夫人解药……”翠喜一顿,再说不下去了,既是因为她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也是因为她意识到从一开始傅棠就将她视为弃子。
如果老夫人什么都知道,知道是她喂的解药,自然也能知道是她下的毒。即便攀咬出五娘子,说一切都是五娘子指使的,先不说傅家人会不会信,即便信了,五娘子逐疫成功,便是继承了大巫之力的巫女,傅家必然既往不咎全族力保。她却没有那样好的命,不能发在五娘子身上的怒火自然要她来承受。
五娘子说富贵险中求,失败了,老夫人死去,左不过是事情回到原点,继续嫁给刺史大人做续弦,成功了,却能求得泼天富贵。她深以为然,却不知无论成功还是失败,这富贵里压根都没有她的份。
“傅五娘已经死了,你还要替她遮掩吗?”
傅仲达的问话犹如当头棒喝,翠喜连滚带爬地扑在老夫人榻前,因为惶急,满头是汗满面是泪:“老夫人饶命,老爷夫人饶命,是五娘子下的毒,她不想嫁给刺史续弦,说只要给老夫人下毒再把老夫人救活,傅家必然视她为家族希望,再不敢如此草率对待她的亲事。”
“什么草率对待,”傅大夫人咬牙,“若不是她不知廉耻,跑到迦叶寺去堵王郎君,故意掉进汤池,却碰巧叫刺史大人救了,以她的身份,连嫁给刺史大人也是痴心妄想!”
傅大老爷一愣:“什么迦叶寺?什么掉进汤池?刺史大人不是在街上对棠儿一见倾心的吗?”
对上傅大夫人的目光,傅大老爷又是一愣,看人就看人,干嘛又跟看智障似的?
“说从良偷玉也是五娘子诬赖的,五娘子不想被送上山,想找个由头从家庙出来,谁知从良竟砸了玉。”
傅大老爷被傅大夫人那目光看得昏头昏脑:“砸玉总是不对的,那可是棠儿的伴生玉。”
傅大夫人嗤笑一声:“不砸,还不知道所谓伴生玉是假的,是城隍庙前山堆海填的货色。”
“什么,棠儿的伴生玉是假的?”傅大老爷又是一惊。
“什么伴生佛玉,都是你那好表妹的手笔,她人虽然死了,倒为女儿筹谋了不少。这些年傅棠因为那块玉得了你多少宠爱,得了外面多少美名?庶出的娘子能够养在母亲院子里,还不是因为那块玉,”说起这个,傅大夫人就更生气了,“你是没看见事情败露的时候,她是如何跪在我面前伏低做小,哭着求着我不要说出去,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跟你那表妹是一路货色。一转头却给我上眼药,说是我不让说的。”
傅大老爷被接二连三突如其来的消息砸得满头包,再听傅大夫人的数落,不由得面露尴尬:“说傅棠就说傅棠,做什么说起我来,当着孩子的面呢!”
却是连棠儿也不叫了,连名带姓地叫起傅棠来。
傅大老爷想了想:“伴生玉是假的,下毒是诬陷的,大傩总是真的吧?王家的药师也说了,那解药虽然的确是解药,却解不了十成的毒,母亲能够好转,还是有大傩的作用的。能跳大傩,就是有巫力,就能中兴我傅家,都怪那个卑贱的丫头,把好好的一切都毁了。”
这次,就连翠喜看傅大老爷的目光都怜悯起来:“五娘子压根不懂得大傩,能够成功全赖……”
“是我。”傅仲达道。
“你?”傅大老爷满心惊异,却没有出口,因为他看出傅老夫人和傅大夫人都很镇定,似是早就知道。
傅仲达点头:“儿子得先祖青睐,继承了巫力。”
傅大老爷环顾屋中数人:“你们都知道,傅棠也知道?”
傅老夫人傅大夫人表情不变,只傅仲达又点了点头。
傅大老爷愕然了,傅仲达有巫力的事情,傅老夫人知道,傅大夫人知道,傅棠知道,甚至连傅棠的女使翠喜都知道,身为傅家家主,他却不知道。
傅大老爷又恍然了,难怪,难怪那时傅棠特意请傅仲达击锣,就是为了借傅仲达的巫力伪装。
愕然又恍然后,傅大老爷终于看见傅仲达苍白的唇色:“二郎,你怎么出了这些汗,可是身体不适?”
“儿子巫力微弱,不足以解钩吻之毒,强行逐疫,受了反噬。”
“可有大碍?”傅大老爷的表情越发慈爱。
“休息几日就没事了。”
“都怪傅棠那个孽畜!幸而二郎伤得不重,否则岂不是叫我,叫整个傅家抱憾?”傅大老爷咬牙骂起来,傅棠在他的口中已沦落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