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邵秋实松开手,本来握在掌心里用来砸玉佩的石头也碎了,邵秋实这一松手,便落在地上。
傅棠看着掉落的石头碎屑和玉佩的碎屑混在一起,分不出谁是谁,一时间表情狰狞到无以复加。
那是她的伴生玉,是标志着她身为庶女,却与其他的庶女不同,甚至能够从嫡女里杀出一条血路来的宝物。如今碎成粉末,跟石头的粉末混在一起,是不是也预示着她要跟其他庶女一样泯然众人矣?
“拿下她,拿下这个贱婢,给我打,重重地打!”傅棠大喝一声。
没有人动,一是因为这是大夫人的院子,他们都是大夫人的奴仆,傅大夫人不发话谁也不会动。另外一个原因却是因为众人都被吓到了,他们何曾见过这样声嘶力竭面目狰狞几欲致人死地的女菩萨?
便听见邵秋实的声音充满疑惑:“五娘子何以叫得这么中气十足?这是你的伴生玉,玉在人在,玉亡人亡,形影不得稍离,丢了都要吐血。现在玉碎了,你怎么还不死?”
这个棒槌,又开始棒槌发言了,砸了五娘子的玉佩,砸得粉碎,还说出诛心的话,人们脑海里闪过这样的念头,却又忍不住重复邵秋实的问题。
玉在人在,玉亡人亡。现在玉碎了,你怎么还不死?
现在玉碎了,你怎么还不死?
你怎么还不死?
贱婢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你们这一院子的蠢物又为什么也这么看着我?难道没听见我叫你们把那个贱婢抓起来吗?傅棠被众人看得心烦意乱,几乎要真的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就在傅棠琢磨着是不是再度咬破已经伤痕累累的舌尖,喷出一口血以缓解当前的尴尬时。
“将从良押入暴室,五娘子,你跟我过来。”长廊下的傅大夫人出声,猎猎火光映着她的脸色晦明。
娘子郎君们有罪,得去跪家庙。
部曲仆妇们有罪,就得关暴室。
邵秋实被重重丢进了暴室,这里没灯,没窗,房门关闭后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只有冷硬的地板,现在邵秋实就被仍在这冷硬的地板上。
确认仆妇都离开了之后,邵秋实抬起手,她的手中抓着一缕犹如活物般不断挣扎的金色气劲。
其实邵秋实在院子里就抓住了这道气劲,走这一路,便抓了一路。只是灵气无形亦无质,非感应天地的修仙者不能得见,仆妇们只看见她攥着手,却看不见手里攥着的气劲。
邵秋实第一眼就知道,傅棠的玉佩压根不是什么伴生玉。
圣者降世,必有异象。
传闻蓬莱岛的天生佛修之所以为天生佛修,是因为生时即向四方,各行七步,举足出大莲花,额佩大日如来印,口自唱言:“天上天下,唯我独尊;三界皆苦,吾当安之”,语罢诸天世间悉皆放大光明。
凡间帝王也有传生时异象的,如紫气东来,赤光映天,神龙嬉戏于门外,却多为杜撰。
邵秋实探查过傅府是否有修仙者,毕竟,傅府底下可是压着几乎修成真龙的灵脉。以傅府的地形,绝不可能自然形成灵脉,而是被顶级修仙者以顶级术法抓来镇压在下面。
包括傅大夫人、几位小姐和郎君,甚至傅老夫人,邵秋实都探过修为。
一般修士探查修为之术,只能境界高者对境界低者施展,境界低者探查境界高者修为不仅探查不出,还会被境界高者发现。邵秋施的却是密法,是她后来得到的无数机缘中的一个,即使修为微末也不会错漏。
所以邵秋实很清楚,傅老夫人,傅大夫人,傅仲达、傅六娘和傅九娘都没有修为。
由此邵秋实得出结论,傅家想来是祖上曾出过修仙者,后来没有子孙传承,便没落了。
在见到傅五娘前,邵秋实并不确定这位有伴生玉的小娘子会否是傅家时隔多代后出现的修仙者。
见到傅五娘的瞬间,邵秋实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若当真是菩萨下凡,圣人降世,就伴生这样一块劣等玉,寒碜谁呢?
玉是劣等玉,眉心痣是后天点上去的,气质是刻意模仿得道女尼,包括身上阵阵苦莲清香,也是用莲花味的香料熏烘了衣衫,专门叫人往佛陀菩萨联想的刻板行为。
傅五娘就是个凡人,所谓伴生玉,所谓女菩萨,全是后宅的妇人手段。
邵秋实知道今天的事情是有人陷害自己,毕竟她的房间下了禁制。翠喜冲进厨房叫仆妇拿她的时候,她就通过查看禁制,看见傅六娘傅莹往她的枕头下面藏玉佩的情形。
一开始,邵秋实还以为只是傅莹自己一个人干的,毕竟邵秋实只得罪了傅莹。
但在院子里听傅棠和翠喜主仆一唱一和,邵秋实两世为人,如何听不出她们也牵涉其中。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又一次被逼得百口莫辩,邵秋实索性砸了那块玉。
知难而退,息事宁人,忍,百忍可成钢,这一套流程邵秋实并不陌生,毕竟她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可正因为她已经这样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