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死人了,如果她不杀对方,对方就会杀了她。
邵秋实的手又颤抖起来,先前是装的,现在却是真的。她如今只有个八岁的女童,力量不足,这一刀用了全身的力气。挥下之后只觉得浑身脱力,几欲跪倒。
“快叫,”邵秋实张了张嘴,却中气不足,只能看向拐子李,“叫。”
对上邵秋实的目光,拐子李往后退了一步:“叫什么?”
“随便叫什么,把驿站里的人都叫起来。”
“还是跑吧。”拐子李望着茫茫夜色,没错,跑,其他的山贼都去了前院,他们趁这个时候翻墙出去,跑到树林里,有夜色遮掩,山贼找不到他们。
“如果一开始没被发现我们还可以这样做,”邵秋实摇头,“现在我们杀了山贼的人,等山贼把驿站里面的人都杀了,腾出手来,你觉得他们不会找我们报仇吗?”
“不是我们,人是你杀的。不放过也是不放过你,不是我们。”拐子李绿豆大的鼠眼里闪过精光,琢磨着抛弃面前的女娃的可行性。三百个大钱这样丢了的确可惜,但小命丢了更可惜。
邵秋实也不反驳,只道:“你说他们会信吗?杀人的不是你,而是我。”
拐子李鼠眼中的精光一僵,是啊,他们一个是八岁的女娃,一个是壮年男子,谁更像凶手一目了然。
别说其他人,就是他自己,亲眼看见邵秋实杀了人,一刀砍下对方的头颅,依旧觉得难以置信。
拐子李看着邵秋实,又想起了对方挥刀时的冷峻克制,目光不由得带上畏惧,犹如看一尊杀神。多可笑,一个八岁的女娃,还没有他一半高,在他眼里却比杀神还恐怖。
邵秋实和对上拐子李的目光:“叫,不想死就大声地叫,把所有人都叫起来,还有一线生机。”
“来人啊!起火了!”拐子李终于咬牙向前院冲去,边冲边叫,“快来人,救火啊!”
邵秋实先前防着拐子李夺刀反杀,强撑着没有倒。此刻拐子李跑了,她双腿一软,终于跪在了干草上。
干草上也溅了不少血,邵秋实这一跪,衣服裤子都沾了血。
邵秋实喘着气,一边尽快恢复体力,一边百无聊奈地想,身上的褙子染了血,倒真是大红的了。
邵秋实也不敢歇太久,若是歇得山贼获了胜,她可就安歇长眠了。
身上稍微恢复一点力气,邵秋实便站起来往前院走去。
这驿站虽然偏,虽然克扣驿丞俸禄,建的时候却是按照标准的驿站规格建的。
前院吃住休息,后院蓄养马匹,前后院之间颇有一段距离。
邵秋实到前院的时候,双方正打得不可开交,邵秋实借着点点星光看去,双方互有伤亡。没看见拐子李,人都醒了,自然不需要叫了,这泼皮精明,估计是找个地方猫起来了。
“丫头,丫头。”邵秋实听见人叫自己,循声看去,驿丞躲在墙角的角柱后面冲她招手。
邵秋实连忙猫腰跑过去:“伯伯,你没事吧?”
“没事,你也没事太好了,”驿丞当驿丞之前是兵卒,立了军功想带战死的同村返乡,才求了恩典退伍做驿丞,在战场见惯了打杀,倒没想到眼前几岁的女娃也这样冷静,“你爹呢?”
“我爹?”
驿丞点头:“你爹贼眉鼠眼,没想到能生出你这样浓眉大眼的孩子。你既然没事,他呢?”
邵秋实明白了,驿丞以为拐子李是她爹,想起拐子李贼眉鼠眼的长相,一时无语:“不知道。”
哐!一个人影横飞出去,重重地撞碎了一张桌子,掉在地上。
自这人撞碎桌子的声音之后,打斗停了,驿站恢复安静。
驿丞点燃烛火,驿站里亮了起来。
借着烛火,驿站里的情形便看得更加清楚了。
打斗损毁了驿站里本就不多的桌椅,散落的木块间倒着横七竖八的尸体。
这些尸体全都穿着黑色的夜行服,竟全部都是来袭的山贼,官兵虽有受伤的,但无一人身亡。
见此,邵秋实的心中闪过一些异样。
一名锦衣的少年人面沉似水:“清点人数。”
大家都是睡梦中被惊醒, 穿着中衣便起来仓促应战,中衣上或多或少都沾染了血迹。偏生这少年的中衣华贵,暗有云纹,织料细密平滑,甚至在烛火下隐隐生华,一滴血迹都没有,顿时脱颖而出。
邵秋实认出了少年的脸,正是年轻一些的“瘸相”苏培伦。
苏培伦一声令下,身后的大汉们都行动了起来,有的给受伤的部曲包扎,有的翻检倒在地上的尸体。
“别杀我,我不是山贼。”部曲翻开一句山贼的尸首,下面一名活蹦乱跳的男子跳起来。
部曲当即拔出了刚回进刀鞘的佩刀:“你是什么人?”
“我就是来驿站投宿的普通百姓,”男人满面堆笑,“刚刚山贼来了,不是有人满院子大喊,把你们喊醒吗?那个人就是我,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