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局已定,高邮将士重整阵型,以最凌冽的进攻阵型和视死如归的心态,做了“最没有意义”的一次死亡冲锋,但是这是他们作为军人的尊严。
李成在粮草附近点燃的星星之火,逐渐开始燎原,伴随着东风以难以想象的速度,一路烧向中军帅帐,火舌所到之处,火龙飞舞,四处响起了崩裂的建筑的声音。
中军帅帐的泰不花匆匆撤离,但是代表着元军的中军大旗却必须屹立在那里,因为那是一军军心之所在。待元军感到火势向中军大旗袭来的时候,准备奋力抢救中军大旗的时候,东风为张士诚做着最后的助攻,火舌风卷,将元军大旗笼罩在一片红光之中。
“砰”的一声,中军大旗猝然倒塌,这时候元军战阵中不知道是谁小声的说了一句“中军大旗倒了”,元军士兵的惶恐之色难以抑制地开始蔓延,这句话就像瘟疫一样飞速的在各个元军将士之间传播。
在这漫漫黑夜里,他们不知道有多少高邮的部队参与到此次的夜袭,也不知道那边的战事如何?中军大旗就是他们的信心的保障,旗在人在,旗在营也在。如果旗亡营还会在吗?
从第一名元军士兵流露出退意,到第一名元军后退,到第一名元军逃跑,眨眼之间,局势反转,大批的元军开始疯狂后退。
这时候元军将领已经不再制止士兵们的逃窜,因为久经战阵的他们知道如今军心尽失,败局已定,为了活命,逃在最前面的就成了他们。失去斗志的士兵的仓皇逃跑,让他们尽可能地丢掉身体上的一切累赘,遍地是丢弃的刀戈,处处是脱掉的铠甲,元军士兵开始亡命而逃。
张士诚注意到前方被火光映红了天空,照的如白昼一般。他不知道是哪队斥候立下这不世奇功,但是对于已抱死志的张士诚,突然来的转机,让他不由地仰天长笑。
手握卷刃陌刀的吕珍也怔了一下,跟着哈哈一笑,紧接着众将皆相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他们进行着通向死亡的进攻,然后绝地逢生。只觉得人世间的豪情,莫过于此!
张士诚手举银枪,大喊道:“将士们,冲锋!”
相较于前次的决绝和无望,这次满是舒畅与快意。
高邮王府,中堂。
夜袭部队出城后,高邮城继续被安静的夜幕笼罩。刘夫人听说了此战艰难,在出征时候,与张士诚相望一眼,目送张士诚带着队伍出城。回到王府后,就一直在中堂上坐着,闭着眼睛,将一串佛珠一下一下的盘起,口念佛号,神态虔诚。只要张士诚出征,刘夫人都会做这些事情,在家里默默为她的夫君祈福。
世子张旭侍立在旁,显得有些心绪不宁,满脸阴沉。良久,张旭开口道:“母亲,孩儿很惭愧,孩儿很想与父亲一道上阵杀敌,但是知道自己贪生畏死,不敢说要去前线......”
讲到最后,张旭开始哽咽起来。
刘夫人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她这个懂事的大儿子,说道:“旭儿不必自责, 将军百战,尚不能看淡生死,你小小年纪,贪生怕死实乃人之常情,你这次可能理解你父亲的难处和不易?”
张旭点头道:“父亲起事,历百战方有今日局面,我连上战场的勇气都没有,孩儿实在是惭愧!”
刘夫人回忆起旧事,说道:“记得你爹当年准备起事的时候,连着好几天睡不着觉,睡着一会就被噩梦闹醒,说是官军在抄家砍头。看到官军路过,两条腿就发软,不听使唤!”
这是拿张士诚当反面教材给张旭打气,刘夫人继续说道:“旭儿不必着急,人到了年纪自然就会成长,一切都会水到渠成。但是也要你们两兄弟快一点成长,分担你父亲身上的重担,现在如果你实在过意不去,就和我一起为你父亲祈福吧!”
张旭连忙道:“是的,母亲!”
张旭坐在母亲身后,口念佛号,神色渐渐归于平静。
张皓小院。
张皓在小院内依然不知疲倦地打着木桩,这一战关系高邮未来,系张家一身荣辱,而张皓只能做一个旁观者。背靠在张士诚的羽翼之后,这让他有一种深深地无力感。虽然经历了南柯一梦,但是他还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少年的热血依然滚烫,少年必须要意气风发,但是在部队一波波出城的时候,他却龟缩在高邮城里击打着木桩,而木桩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在嘲讽着:“就这!”
洛雨霜站在房檐下,静静地看着少年挥汗如雨,这一刻她能感受到他的无助,仿佛他的身周被一片黑漆漆的天地包围。她多想把他拥在怀里,告诉他这个时候还有一个女孩在陪着他,即使她手无缚鸡之力,但是即使面对着这个世界,她也会坚定的站在身后。理智告诉他,这个少年现在需要的不是同情,也不是怜惜,而是默默地做一个旁观者。她有一种直觉,这是一个少年的蜕变,虽然人生很漫长,也会有很多次的成长,但是一次次的长大却总在瞬息之间。
终于双手红肿的张皓停了下来,张皓默默地说道:“希望下次危机来临时,希望自己能多那么一丢丢的能力吧!”
洛雨霜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