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晚秋。月色皎洁,却不断有冷风吹进灵堂。
高洋年纪还小,跪了一会就昏昏欲睡,高澄看到后,起身说道:
“若是累了就睡一会,我去为你拿床被子。”
高洋看着他走开,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高澄才走到回廊,就撞见元季艳抱了两床薄被过来。
“天冷了,我担心你们兄弟受寒。”
元季艳笑道,一双眼睛眯成月牙形状。
高澄接过两床被子,说道:
“多谢婶婶挂念。”
正要离开,又回身再道谢一句:
“昨夜多谢婶婶为我添被。”
元季艳闻言,连忙摆手道:
“是我该谢谢你,若不是有你,我与睿儿从此再不能相见。”
高澄看着眼前这位小婶,她很年轻,年轻的有些过分。
十四岁嫁给高琛,生子却即遭丧夫的她,如今也才十六。
另一时空,高睿刚满月就被高欢抱走,交由小妾游氏抚养,一直到四岁才由外人说漏嘴,得知自己并非游氏之子。
苦苦哀求高欢,才得以破例让元季艳来一次渤海王府,让她们母子相见。
但也只是破例而已,元季艳在孤独中煎熬、苦盼了十年,年仅二十六岁便香消玉殒。
出于对这位小婶悲惨遭遇的同情,高澄昨日才会选择帮她留住高睿。
“婶婶今后如有难处,尽管遣人与澄相告,力所能及,澄不会推辞。”
高澄朝她笑道。
“往后安心教养睿儿,虽是孤儿寡母,有高王与...”
元季艳顿了一下,低下头,视线望着脚尖继续道:
“与子惠看护,想来也不会有人为难。”
“我自然会护着婶婶。”
又见元季艳衣裳单薄,高澄劝道:
“天气凉,夜色也深,婶婶还是早些回屋安睡。”
元季艳点依言与他道别。
高澄抱了被子回灵堂时,高洋似乎已经睡去。
为高洋添上一床被子,他的眼皮微微颤动。
高澄没有察觉,他继续跪坐在灵堂守夜。
过了一会儿,院子里传来脚步声,高澄原以为是元季艳,循声望去,走进来的却是他的父亲高欢。
高欢紧挨着高澄坐下,与他缅怀起高琛儿时的趣事,讲到动容处,总要低头用衣袖拭泪。
说了很多,也说了许久,高欢望着躺在地上背向他们的高洋,对高澄告诫道:
“为父失手打死了你们叔父,如今痛彻心扉,肝肠寸断,深恐九泉之下被父亲责问。
“阿惠,你要以我为戒,绝不能重蹈为父的错事。”
高澄也向高欢表态:
“孩儿会照顾好弟弟们,父王莫要担心。”
人的心境总会随着一些重大变故而产生变化。
失手打死高琛后,高欢越发看重自己子嗣彼此间的关系。
他不是瞎子,高澄与高洋的疏远都看在眼里,自以为明白其中缘由,无非猜忌而已。
所以今夜才会来到灵堂与高澄缅怀过往。
又与高澄言语许久,高欢起身离开,高澄随行相送。
送到府门外,高欢突然让护卫退开,对高澄道:
“晋阳乐其实很聪明。”
晋阳乐是高洋的乳名,高澄心中了然,此时唤起乳名,便是要为以父兄的角度去谈论高洋。
“孩儿明白。”
高欢注视着高澄,说道:
“他将来可以帮你,亲兄弟总比外人可信。”
高澄迎着高欢的目光,没有退缩:
“孩儿会防他,但不会害他。”
“为父给了你很多,阿惠的世子之位无可动摇,你无需猜忌晋阳乐。”
“父王不给,但澄担心他会自取。”
高澄回道。
“以阿惠权势之重,又何必杞人忧天。”
“权势虽重,于晋阳乐而言,只需一名刺客足以。”
月光下,高欢默然许久,他没想到高澄的猜忌之心已经达到这样的地步,但也欣慰高澄对自己的坦诚。
“记住今日之言,不要害了他的性命。”
扔下这句话,高欢招来护卫送他离开。
回到渤海王府,高欢没有第一时间回房休息,只是取来一封奏表,铺开来,内容是为高洋封官赐爵。
散骑常侍、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左光禄大夫、太原郡开国公。
这样的封赏完全不能与高澄起家就是侍中相提并论。
但今日高澄一番言语,让他不得不另写一封,只剩了太原郡开国公的爵位。
高欢知道这样的处置对高洋很不公平,但他别无选择。
高澄已经挑明了对高洋的忌惮,难道要对高洋大肆封官,加深他们兄弟之间的矛盾,只等将来自己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