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澄坐在院中,倾听妇人自述过往,说到心酸处,妇人流起了泪。
又自觉哭哭啼啼,在高澄面前给丈夫丢脸,赶紧抹了眼泪,起身赔不是。
也许是曾经相同的境遇,触动了高澄内心最深处的记忆。
他带着一丝伤感,宽慰道:
“无妨,真情流露而已。”
高欢也曾是顾家的。
但娄昭君这样一位侯府孙女,毅然下嫁给刚被韩智辉父母拒婚,看守城门的戍卒高欢。
期间夹杂着嫉妒者的闲言碎语,也让高欢下定决心做出一番事业。
担任信使期间,高欢目睹洛阳禁军暴乱,知晓乱世将至,于是散尽家财,四处交往豪杰。
而高澄,则是在高欢做出决定两年以后才出生,他的童年并不幸福。
幼年的记忆里,高欢因信使的差事,常年奔波在外,好不容易回家也是从娄昭君手里拿了钱,立马出门呼朋唤友,找地方喝酒吃肉。
再回来时,总是带着一身酒气,常常把向父亲求抱的高澄踹开,抱着娄昭君进屋。
贺六浑在人前越来越体面,孙腾、刘贵、司马子如、蔡俊、贾显智、侯景等等这些有脸面的人物将他视作好友。
就连怀朔镇将段长也鼓励他:‘你有济世的才能,这辈子不会虚度,我年纪大了,看不到你未来成就,但请你照顾我的儿孙。’
为了回报这一句鼓励,高欢掌握权力后,追赠段长为司空,授予其子段宁官职。
但在怀朔时,高欢的风光与娄昭君、高澄无关。
高澄母子日常接触的都是目光短浅的左邻右舍,这些人不了解高欢的志向。
他们只看见一位豪族女郎下嫁给底层戍卒,而那人却只知道挥霍她的嫁妆。
于是,背地里他们会对高澄母子指指点点,讥讽娄昭君没有眼光,嘲笑她嫁错夫婿。
至于高欢能够与怀朔镇上层人物交往,他们也觉得不过是借了娄昭君娘家的势:
‘若是我娶了娄昭君,有了娄家相助,也能与那些人为友。’
高澄拉着妇人的手,目光清澈地向她倾诉自己童年的不幸,听得张德兴夫妇一阵长吁短叹。
夜色渐深,张氏怀中婴孩的啼哭才将三人唤回神来。
眼看时候不早了,高澄起身告辞,张氏要留高澄用饭,但张德兴却颇为犹豫,他担心锦衣玉食的高澄能否吃得惯自己家的粗茶淡饭。
没想到高澄却一口应了下来,不止如此,还要求往厨房参观。
细节之处见真章,张德兴究竟是否作伪,看一看厨房更稳妥。
高澄随张氏走进厨房,张望了一眼,厨房里悬挂了三块风干的猪肉,也有不少蔬菜堆在角落里。
他特意揭开米缸,里面还有小半缸粟米。
看到这些,高澄满意起来,张德兴好歹是个官员,纵使廉洁奉公,在邺城买不起大宅子,也不至于吃糠咽菜。
真要是厨房里都是野菜,米缸里全是谷糠,一副家徒四壁的模样,那一定是故意为之。
走出厨房,张德兴正从院子里的鸡笼中捉了一只母鸡出来。
“留着生鸡子吧。”
高澄制止了张德兴宰鸡款待,他对张氏夫妇笑道:
“险先忘了,门外还有众侍卫看护,今日就不在府上用膳了。”
总不能自己在屋里吃着喝着,让侍卫们守在门外忍饥挨饿。
张氏夫妇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物件,恭送高澄出门。
临走前,高澄回身对他们夫妇道:
“这个世上的道理有许多,可在澄看来,唯独没有贪腐索贿、荒废政务之辈大鱼大肉,廉洁奉公、勤勉任事之人粗茶淡饭的道理。
“有些事情或许一时难以根治,但总有清算的一天。”
又朝张德兴说道:
“我原本想将你带回洛阳,在中枢任职,可考虑一番,还是要将你留在地方。
“相较于在中枢为我提供助力,治理地方,让一州百姓安生才是你应该做的,你用心治事,将来不止一州刺史的前途。”
高澄说得轻松,却听得张德兴夫妇心中翻江倒海。
他们不敢想一州刺史之上的前途到底指的是什么,但对刺史的显贵却很了解。
在当今的关东之地,刺史多出自高氏元从勋贵,比如邺城所属的相州,刺史便是高欢的连襟段荣。
这番话若是别人来说,或许会被当作戏言,可高澄的身份决定他能够兑现这个承诺。
张德兴夫妇激动地跪拜谢恩,被高澄扶起,说道:
“希望张均田能不忘初心,始终牢记在渤海王府时,回答我的一番言语,我虽远在洛阳,却也会关注你的消息,莫要让我失望。”
说罢,看了一眼张氏,继续道:
“有如此贤妻,是张均田的幸事,你们之间的家事我不应该管,纳妾也是常理,但若敢抛弃糟糠,休妻再娶,我拼着受人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