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不同的位置,心境也会随之变化。
即将执掌北魏的高欢,会不由得将自己代入前任掌权者尔朱氏的视角,因此他厌恶乔宁、张子期等人的不忠。
洛阳权力空白期,掌控洛阳的斛斯椿也会萌生觊觎最高权力的想法。
没有理由,说不清道理,也许世事本就如此。
高澄一开始只想深度参与高欢霸业,但品尝到权力滋味之后,他再也不愿放手,纵使劳累,也甘之如饴。
田亩分配完全可以与留守邺城的众人一起处理,高澄却始终独揽此事。
高欢为他划了一条红线:不许再插手六镇鲜卑兵。
高澄就在红线外,旋转、跳跃,他闭着眼。
正睡在高澄屋中的尧雄就是其中一个例子。
古人表示对一个人喜爱的极致,大体就是握手言欢、抵足而眠。
刚睁开眼的尧雄还是有些懵,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受到这份礼遇。
三十三岁的尧雄是上党长子人,原是尔朱氏部将,跟随尔朱世隆的姐夫叱列延庆以及侯渊平定刘灵助之乱,因功被授予镇东将军,燕州刺史,封城平县伯。
尔朱氏联军第一次讨高,尔朱兆进驻广阿召集河北兵力,尧雄也率领部曲汇合。
广阿之战高欢两条流言退去三路联军,留在河北的尧雄眼见尔朱氏内斗,占据定州归附,一同来降的还有堂兄,行瀛洲事尧杰。
高欢入洛,对镇守河北各州的人选重新作出安排,尧雄得以任职瀛洲刺史,尧杰则随行西进,再作安排。
尧雄响应高澄号召,在瀛洲用心治理地方,昨日被高澄一封文书招至邺城述职。
早早打好的腹稿没来得及用上,只是简单汇报了几句,就被高澄拉着闲聊,从彼此家事谈到天下大势。
尧雄自觉没有惊人之语,似乎又深合高澄心意,食则同桉,寝则同榻,这份礼遇传出去,不知道多少人眼红。
“休武终于醒了。”
坐在床沿的高澄笑道:
“快洗漱下,我还在等着与休武一齐进食。”
房间里早有侍女打好了水。
两个男人同榻而眠这种事,高澄并没有什么心理障碍,习惯了。
当初与段韶、斛律光东出太行山,荒郊野外,三人晚上没少躺一起,那时候段韶、斛律光还处不来,都是他睡中间,突出一个左右为男。
高澄受命留守邺城,主持河北民政,但人事权依旧牢牢掌握在高欢手中,拉拢人心,不得不想点别的办法,比如把尔朱天光、尔朱世隆的首级交给杨愔,也比如这两天做足了礼贤下士的姿态。
尧雄性情宽厚,是高氏集团少有的能够上马领军、下马安民的方面大将,镇守豫州期间,两次击退陈庆之,是他最耀眼的战绩。
陈庆之毫无疑问是当今萧梁将帅之中第一人,528年,也就是四年前的那场北伐,尽管北魏方面有很多理由要说,陈庆之的战绩也注了水,但战线骗不了人,他实实在在打进了北魏都城洛阳。
这是刘裕之后,南朝最成功的一次北伐,也让吃斋念佛的萧衍养成了以小博大的习惯,却再也没有人能取得陈庆之的成果。
高澄相信尧雄的能力,更相信高欢看人的眼光。
未来能够将司、冀、瀛、定、齐、青、胶、兖、殷、沧十州士卒十万人,交给尧雄统率,巡视西南,足见信任。
若非尧雄早早病亡,也不至于让侯景在河南一家独大。
侯景所镇济州离邺城并不远,论名气,尧雄远不及侯景,但高澄从未想过越过高欢,向侯景示好。
真的不是因为侯景那句‘高王在,我不敢有异心;高王要是死了,我不能与高澄那个鲜卑小儿共事。’
一路走来,大家都知道,小高王心胸宽广,从来不以言语罪人。
该死!我是鲜卑小儿?谁给你个鲜卑化的羯人底气说这句话!你给我等着!
感情要慢慢培养,尧雄用过早膳,就被高澄亲自送出邺城。
回望送别的世子两行清泪,尧雄依旧有些迷湖:我真有这么大魅力?
尧氏兄弟以两州归附,但部众并不多,尧雄镇守燕州不久,高欢便在信都举义,根本没有时间顾及自身发育。
小高王忙碌政事之余不忘扩充自己的班底,远在西方的高欢也顺利入主洛阳。
尽管斛斯椿有了别样的心思,但高欢大军逼近,他也只能够开城门,迎高王。
高欢才入洛阳,就面临第一个难题:谁才是北魏天子。
河北有个元朗、洛阳有个元恭、还有个被废的元晔眼巴巴地望着。
真来个有心人改编童谣:东头一个魏(河北元朗),西头一个魏(洛阳元恭),鹿走入长安,方可无斯难。
把天子拐去贺拔岳手上,可就麻烦了。
贺拔岳诛灭尔朱氏在关中的势力,响应高欢,高欢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这个死敌在关中的统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