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澄随杨愔回到府中,在一间屋中见到满目的灵位,全都是普泰之变中死于尔朱天光、尔朱世隆之手的杨愔宗亲。
杨愔将尔朱天光、尔朱世隆首级摆在供桌上,向宗亲灵位跪拜叩首,泣不成声。
高澄没有打扰他,默默走出门,坐在台阶上,等候着屋内的杨愔发泄情绪。
许久,杨愔才赤红着双眼出来。
“世子大恩,愔无以为报,愿以此残躯供世子驱使。”
杨愔朝高澄叩首,哭泣道。
“我早与遵彦有约,今日之事,只不过是履行我对遵彦的承诺罢了。”
高澄将他扶起,替他整理衣袍,继续道:
“洛阳已定,父王不日就将启程入洛,遵彦也随军西行吧。”
“世子......”
不等杨愔说完,高澄便悲声道:
“我虽离不得遵彦辅左,但收敛宗亲遗骨更重要,只是遵彦莫要忘了,还有澄在邺城翘首以盼。”
杨愔感激涕零,与高澄相拥而泣。
高澄越来越有小高王的模样。
至少这表演功底,就十足一个小高欢。
高欢的行程还未定下来,但是高澄知道,入洛已经迫在眉睫,若让斛斯椿独自掌控洛阳,时日一久,难免会生出事端。
而高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随他西行,如今的高氏集团,河北才是根基,没有比高澄更能够信任的人选留守。
四月初八,得知洛阳平定,骑墙观望许久的行济州事、骠骑大将军侯景领部众数千人归附。
高欢命侯景为济州刺史,依旧镇守济州。
骠骑大将军的名头听上去显赫,但也就真的只是听上去而已。
河阴之变后,尔朱荣麾下尽皆官升五级,在洛阳,元子攸、元晔、元恭相继即位,对于尔朱氏部将多有封赏。
且不提高澄这个河北草台班子封的骠骑大将军,远在洛阳的斛斯椿也有个骠骑大将军的名号。
侯景是怀朔镇人,一看这出生地,也就知道他跟高欢的关系。
得了侯景归附,尔朱仲远部众又已溃散,河北以南再无威胁,高欢于是着手安排入洛事宜。
果然如高澄所预料,留他守邺城,处理河北政事。
高欢大军临行前一日,高澄派人请来了高欢心腹,侍中兼尚书左仆射孙腾。
孙腾在此次随行名单之中。
高澄一见孙腾便满脸忧色。
“世子何故烦忧?”
孙腾见状,关切道。
高澄长叹一声,久久不语。
“若是世子信得过腾,但请直言。”
“不是澄信不过先生,实在是这番话着实不该由人子开口,澄羞于提及。”
“既然事关高王,世子更应相告,腾与高王相交于贫贱,受高王恩义甚重,世子若有难言之隐,正该由腾转述。”
“既然先生询问,澄便厚颜相告,如今洛阳平定,但城中还有一人让澄忧虑。”
孙腾闻言大惊失色,连忙追问道:
“是何人?世子放心,腾必请高王杀之。”
高澄却摇头道:
“杀不得,她只是一个妇人而已。”
孙腾顿时了然,求证道:
“可是天柱之女,先帝皇后?”
高澄颔首,忧心忡忡道:
“北地豪杰皆出自天柱麾下,多受其恩义,一旦尔朱皇后入我家门,阿母又该如何自处,每念及此,澄便为母亲的处境忧心。”
虽然口口声声为娄昭君担忧,实际还是担心自己的地位,毕竟唯一有可能威胁到他世子之位,只有尔朱英娥之子。
这可不是杞人忧天,历史上,尔朱英娥入高家之后,高欢对她的礼敬甚至超过了娄昭君。高欢每次面见尔朱英娥,都要整理衣冠,口称下官,毕恭毕敬向尔朱英娥请安。
当然,这其中肯定有高欢戏瘾犯了的缘故,毕竟是资深表演艺术家,老戏骨了。
高澄要防范于未然,正如孙腾所言,他与高欢是贫贱之交,由他劝谏正是最佳人选。
对于高澄的担忧,孙腾充分理解,尔朱英娥的身份太特殊了,她是尔朱荣之女,孝明帝的妃子,孝庄帝的皇后。
北地豪杰随高欢反尔朱,反的是尔朱兆、是尔朱世隆等人,可不是反尔朱荣。
更别提那些新附的尔朱氏部将,是否还在感念尔朱荣恩义。
这就注定了尔朱英娥只可能入高家,旁人迎娶,也是自取其祸。
心中一番计较,孙腾打定主意,神色郑重地向高澄道:
“世子但请放心,腾必定秉忠直谏。”
高澄闻言转忧为喜,道:
“此事,澄就仰赖先生了,先生的恩情,澄与阿母铭记于心,必不相负。”
孙腾走出高澄府邸时,脚步都是飘着的。
这笔买卖可太划算了,只需费一番唇舌,就能得到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