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明七年四月十五, 是春日里来最明媚的一日:
高天无云,万里澄碧。
礼部同祀院三位星官一同挑的吉日, 自然是晴朗得不能再晴朗:明日高悬、桃花满树。
春日的熏风卷着彩绸花瓣, 铺满了一整条景华街。从客省四方馆出来,通往武王街的四条大道、两座石桥上都铺上了绣金边的红绒毯,毯子两旁站着的维持秩序的京城巡防卫。
教坊司最好的乐班分成三组, 一组坐在客省四方馆内,一组跟着花轿, 一组早早来到了将军府外。凌均心中有愧,特地吩咐教坊司的奉銮亲自前往,无论如何都要稳住萧令璟。
能当上教坊司奉銮的女子, 也算胸有沟壑的女诸葛,她喏喏应下口谕, 带着教坊中最精明的乐师来到了这座富丽堂皇的大宅——这里曾拘了太|祖皇帝此生挚爱, 也曾作为慈幼局、养大了不少无家可归的孤儿。
她曾在宫中听过一种说法, 说住过宁王府的主子,无论男女, 皆是世所罕见的痴情种。
从前她还不信, 但看见将军府正堂上悬着的白幡后, 才隐约明白了一点儿。身后的乐师们有些惶恐, 奉銮本人正了正心神后笑盈盈上前,站在那一叠白布下, 面色如常地掏出了她准备好的点册:
“大将军,您看看, 待会儿要奏什么乐?”
萧令璟已在这跪了四五天, 中途昏过去多次, 也确实如他所料、有皇城司的暗卫出现。太医院最好的太医给他看诊, 皇城使面无表情地给他运功疗伤、灌药灌水。
他死不了,至少在大婚之前都死不了。
萧令璟动了动眼珠子,瞥眼看向女人精致的脸,他嗤笑一声,刚想开口讽刺,却在那册子上看见了《凤求凰》、《百鸟朝凤》、《花好月圆》和《贺新郎》。
奉銮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萧令璟沉默了片刻,将视线转回到面前的一众牌位上,而后他叹了一口气道:“……头曲要《凤求凰》,间奏用《百鸟朝凤》和《龙凤呈祥》,最后配上《上花轿》、《花好月圆》和……《贺新郎》。”
奉銮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不过她没表现出来,还是笑着点头,赞了一句将军好雅致,便吩咐乐师们奏乐,她自己则捧着点册,退到了皇城使身旁。
皇城使看她一眼,见她身上衣衫单薄,摇摇头,不动声色地往前一步,替她挡了院内的穿堂风。
两人的小动作并没引起萧令璟的注意,他只是膝行着往前挪了挪,更靠近那刻着“先室阿宁之莲位”的灵位。木牌上的字迹看上去有些模糊,也不知是不是跪久了头晕的缘故。
萧令璟抬手,轻轻蹭了下自己冰凉的脸,然后又笑了一下:
——阿宁的名字是他照着庚帖抄的,也不知道刻对了没有。
——要是到了地下阿宁要骂他科斯鞚嗡,他也没办法。
阿宁教过他:“科斯”是坏蛋,“鞚嗡”是大愚者。
萧令璟暗中摸了摸袖中的蓝宝石小刀,苦笑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那些曲子,他也想给阿宁再听一次。
皇城使一直盯着萧令璟,他可太清楚眼前的这位定远将军死志已萌,皇帝陛下的命令是让他确保他活着、至少活到婚典结束,他正戒备地盯着萧令璟的手,身边的奉銮却小小地扯了下他袖子。
“……?”
“情深不寿,”奉銮的声音很小很小,“还好你专心搞事业。”
皇城使愣了一下,常年冷着的脸瞬间变红,注意力也被奉銮吸引。
结果奉銮松开他的袖子,捧着胸口仰天叹道:“你要是在喜堂上哭,我肯定当场退婚,皇城使夫人听上去就不够威风,还是我九品奉銮好,还能拿俸禄。”
两人嘀嘀咕咕,萧令璟却一直机敏,他见皇城使分心,便悄悄抽出了手中小刀。
这时,将军府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
“让开!都让开——!”
马蹄落在绒毯上,听上去有点儿闷,但喊话这人的声音熟悉,是跟在宋青身边的一个小将。
萧令璟动作一顿,在皇城使发现前,将小刀塞回袖子里。
他转头,见那小将一跃下马,肩上背一个包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