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司九万万没想到,宋大夫和程万里会掏出夹板来。
她震惊了一瞬后,忍不住发出了灵魂三连问:“伤口怎么办?骨头这样对不回去,上夹板不是也长不好吗?如果后面伤口化脓恶化怎么办?”
程万里苦笑一声:“这样的伤,只能看命了。也许东京有神医能治,但我们……”
张司九明白了,程万里他们就没学过精致一点的处理外伤技术。
也是,对于中医来说,能用药治疗的,绝不下针,能用针灸和药物治疗的,也绝不会动刀子。
甚至还有一种说法:一旦动了刀子切开了骨肉,那就泄了精元,是大伤元气的事情。
要不,怎么华佗说要给曹操开颅,曹操吓得直接三连摇头?
未必是华佗技术不精,而是动刀子这种事情,根本就没有推广。
即便是现代,一听要手术,那病患和家属大多数也觉得很严重——那可毕竟是动刀子了!
可事实上,虽然都叫手术,但是切个增生组织,和切个肿瘤,那根本不是同一个高度的好么?
程万里扭头看张司九:“你有什么办法?”
可看着那患者,张司九张了张口,却忽然发现,原来自己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她想了想,问了句:“如果截肢呢?这样能不能减小创口——反而好恢复一点?”
程万里摇摇头:“一样凶险。而且说不定就流血死了。后面也一样感染化脓。”
齐大夫隐隐有些不悦:“别废话了,快将骨头复位,然后上药!好歹止住血!”
虽然他们能用的止血手段都用上了,可是现在伤口依旧在渗血出来。
张司九想说清创。
可是忽然反应过来,根本没有条件清创。连冲洗的生理盐水都没有!
她想说缝合,可是没有清创,直接缝合,那就等于是封闭伤口,等着里头溃烂,给细菌繁殖创造绝佳条件!
甚至,连缝合线和缝合针都没有!
张司九闭上了嘴巴。
然后看着齐大夫和程万里通过拉拽的方法将错位的骨头对上,又拼命往伤口上撒药粉——那药粉真是拼命撒,直接盖住了伤口,吸收血液,最后形成了一种糊状物覆盖在伤口上。
血没有冲开药粉。
齐大夫和程万里松了一口气,然后又撒上一层药粉,直接就上了纱布包裹。
包裹好后,又把两片夹板给缠上去固定好伤腿。
最后拔掉止血用的针,解开腿上方的布条。
再然后,一屋子人,这么四五双眼睛,就一起眼巴巴的盯着伤口。
直到半个时辰过去,伤口上的纱布都没有被血渗透,齐大夫就松了一口气,颇有点喜气:“这一关总算是闯过去了。接下来,就看他的命了。”
“他的腿,会瘸吗?”送伤者过来的人惴惴不安的问。
齐大夫给了个肯定的答案:“肯定会瘸的。这么严重的伤。”
那人顿时哭丧着脸,一脸绝望:“这可咋办啊!”
“人能活就不错了。”程万里宽慰一句,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一扭头就看着还盯着伤者发愣的张司九。
他觉得张司九的表情有点不对劲。
看上去一点也没有救人的喜悦,反而透出一股凝重和苦涩来。
就连那小眉头都紧紧皱着,仿佛遇到了什么天大的难事。
这还是头一回。
要知道,程万里每次看见张司九,张司九要么狡黠得跟长了八百个心眼子一样,要么就是沉着冷静,再要么就是学习之余看向他,面色平静目光温和,却明明白白透出一股嫌弃和包容来,好似她才是那个师长一样。
这样满肚子烦心事的样子,真是稀奇。
稀了个大奇。
所以,他就把张司九拉到了后头,奇怪的问她:“怎么了这是?救了人反而不高兴?”
“就是觉得自己的力量太渺小了。”张司九回过神来,收敛情绪,只是仍旧有点提不起兴致。她感觉自己有些无能狂怒,但更多的是无力:自己要怎么做,又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改变这一切呢?
一想到无数个病人就因为没有合适的医疗手段,而不得不残疾,甚至丢掉性命,她就心痛难当。
本来,都是可以有更好的结果的。
程万里被张司九给镇住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对上的这双眼睛,但是却被震撼到了。
这样的目光,他见过的。
在自己师父身上见过。
老人家曾经在瘟疫时,带着他们师兄弟去治病救人,看着那些来不及处理的尸体被焚烧时候,就露出过这样的眼神,甚至说的话也差不多。
程万里好半晌才缓过来,宽厚的手掌落在了张司九的头顶:“那就好好学,将来收多多的徒弟,钻研出更好地药方。”
张司九摇了摇头:“我不想钻研药方。”
程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