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图》失窃一案,最终是高高举起,又轻轻落下。
对于灵帝来说,并不希望发生朝局的动荡,而对于三公九卿这些重臣来说,亦担心灵帝的霹雳手段,并不敢剧烈逼迫灵帝。
在这种双方各有顾虑的情况下,不得不各退一步。最后便成了灵帝不再找群臣的麻烦,而士大夫也不再提处置宦官。
至此这场风波算是勉强消弭。
闹事的周毖等人也见好就收,毕竟经历此场,他们已经是刷足了名望,获得了利益。上边的老家伙们偃旗息鼓后,他们也没实力再跟宦官们硬碰硬。
唯有袁绍,策划了这场风波,本企图浑水摸鱼,借机获利,可惜最终并没有太大收获,虽不说是白费功夫,但也算是失算了。
而内宫之中,灵帝处置了一批内侍。包括徐衍等几个宦官头目,先后被撤职。不过如徐衍预料的那般,天子还需要他们盯着张让、赵忠这群人,因此徐衍几人也很快便复职。
不过此事大大增加了灵帝对身边人的怀疑,于是灵帝又提拔了孙璋为中常侍的三号人物,仅列张让、赵忠之后,并加封高望、郭胜、张恭、韩悝四人为中常侍,将中常侍的规格扩大的十二人。同时又任命小黄门蹇硕兼领北宫卫士令,统领天子身边的禁卫。
新一轮的宫廷倾轧,正式拉开大幕。
至此,曹昂的企图,完全走偏了。
当然这件事还不算完。
对于朝廷来说,这件事的责任不在天子,不在宦官,亦不在群臣,那算来算去,就落到了曹昂的头上。
你说你游学就游学吧,谁让你闲着没事画这么一幅画,引出这么大麻烦。
天子不满,宦官不满,连士大夫之中不少人都感到不满。
曹昂之前风头太高,虽然让他扬名四方,但鹤立鸡群,夸的是鹤,可鸡却未必喜欢。于是一有机会,对曹昂的非言非语,顿时激增。
也就是曹昂平日里立身正,名声好,又不在官场,旁人找不出什么缺点,也只得讥讽他爱出风头。
与此同时,从天子、宦官到士大夫,几乎是联起手来压制《流民图》和灾民之事的影响,以至于之前准备好的赈灾之事,也没人再提了。
毕竟流民之事,多是不实,那又何必赈灾。
至于那些灾民的死活,是没人在乎的。
卢植之前主抓此事,眼看赈灾之事被耽搁,立刻去求见天子。而这一次灵帝却是对他闭而不见。
卢植再去找各部门配合,但结果却与之前大相径庭。无论是少府还是大司农根本一文钱都拿不出来,卢植就是再有办法,也变不出粮食。
没等卢植想出办法,天子又一道诏令,命卢植和刘陶一起次第《春秋条例》。
整理书籍这种事,就没个时间。这明显就是将卢植调离原来的岗位,给他的活堵住他的嘴。
与卢植一同的另一个大冤种是司徒掾刘陶。
之前杨赐做司徒之时,曾上疏“角诳曜百姓,遭赦不悔,稍益滋蔓。今若下州郡捕讨,恐更骚扰,速成其患。宜切敕刺史、二千石,简别流民,各护归本郡,以孤弱其党,然后诛其渠帅,可不劳而定。”后来杨赐因北宫东掖庭永巷署失火被罢免,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但刘陶跟卢植一般,也是个能任事的,于是刘陶又上疏道“角等阴谋益甚,四方私言,云角等窃入京师,觇视朝政。鸟声兽心,私共鸣呼。州郡忌讳,不欲闻之,但更相告语,莫肯公文。宜下明诏,重募角等,赏以国土,有敢回避,与之同罪。”
朝廷不是没有有识之人,不干事的,尽致高位,能干事的,倒都是错了。
刘陶上疏让灵帝心烦,但刘陶名声又高,不好轻易处置,可不就踢到角落,用琐事缠死你。
刘陶不得不去校书去了。
而卢植心里憋屈,直接上疏辞官。
可灵帝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直接留中。或许灵帝也觉得朝廷之中,不能少了卢植这样的人。
可怜卢植任事不成,辞官亦不成,活生生被气出了病来。
卢植这一病倒,更没人管灾民之事。
朝廷的三公九卿,一如之前,点卯、看书、骂宦官;宦官们则继续争权夺利;而身为大汉天子的灵帝,早就又吃上了驼峰、豹胎之物了。
从《流民图》送回到曹昂返回洛阳两个多月的时间,无数的灾民百姓在大河北岸嗷嗷待哺,可朝廷的衮衮诸公,就像是眼瞎了一般,竟无人看见。
无数灾民在大河北岸,翘首以盼,嗷嗷待哺,可最终没看到朝廷的一粒粮食。
秋去冬来,寒冬而至。
无数灾民在饥寒交迫之中,冻饿而死。整个大河北岸,死相枕藉,尸横遍野。原野之中,几乎成了尸体的海洋。
而随着凛冬到来,大河冰封。那些苦苦挣扎到现在的百姓,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踏着坚冰,往南而行。
这数月以来,南行几乎成了支持这群人活下去的最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