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大概是张居正做首辅以来，最热闹的一天。
开衙第一日，散朝的文武百官回到衙门，发现吏员们都三五成群的堆在一起看一沓大纸。
内阁的报刊是通政司送来的，不敢不送。
劝学旬刊的右下角，有一个小小的‘钧’字，第二版硕大的题目，陛下说……
还好，通政司知道，陛下还真说过这样的话。
而且里面涉及英雄的看法，皇帝读史的忠告，衙门主官都知道这事。
那么，这就是皇帝让发来的书刊。
最恐怖的第三页。
讲述万历的读书辛苦。
坚持按祖制，举日讲，御经筵，读经传、史书。太阳初出驾幸文华殿，听儒臣讲读经书，再读史书。即使隆冬盛暑亦从不间断。励精求学，真可谓千古矣。
讲述太后对皇帝的监督教导。
太后教帝颇严。每御讲筵入，尝令效讲臣进讲于前。遇朝期，五更至帝寝所，呼曰"帝起"，敕左右掖帝坐，取水为盥面，挈之登辇以出，帝事太后惟谨。
讲述首辅张居正的劝学奏折的弊端。
张先生《请申旧章饬学政以振兴人才疏》，提出选用提学官和整顿书院十八条。大量裁减府、州、县学的学生数。大明人口不断增加，学校招生人数反而减少，与大势背道而驰。士子多怨之，千虑一失。
讲述即将全国清丈的利弊。
清丈必然增加额田，打击贵族、缙绅地主隐田漏税，田赋收入增加。清丈田亩对于朝廷掌握全国额田，增加财政收入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同时提醒朝廷，谨防地方官吏缩短弓步，溢额求功。
讲述百官对皇帝的印象。
陛下讲学之勤，寒暑之极，日出坐殿。各陈时务，赐经筵官，虚心好问，而圣学日进于高明。下怀尽达，庶政无不修，君德已著如此。长进不已，则四海万姓之得受其福者。
夸赞皇帝勤奋好学，太后严母教导，百官印象里的好皇帝，这都没什么。
虽然千古一帝，君德显著，有点夸大，不是不能接受。
但是，为什么臆测全国清丈的新政？为什么贬低已过时的首辅劝学奏折？
若这也没什么的话，有一件‘小事’就要命了。
陛下承学自张先生，与张氏三子实为同门，陛下深知三子积学好古，清约寒素，幼而颖异。
张氏二子嗣修，万历五年殿试二甲第二，陛下仔细考量后，将其擢至一甲第二，“朕无以报先生之功，当看先生子孙。”
二甲第二就是总成绩第五名，与榜眼本就没多大差距，但陛下尊师尊道之心可见一斑。
……
后面全是精品八股文，还有些大儒注释。
百官对后面的不感兴趣，张居正还是仔细看了一遍。
张四维急的团团转，等张先生抬起头来，地下站满了六部大佬。
“学政奏疏不提也罢，万历二年的事情，让大家涨涨教训也好。老夫认为这个清丈利弊说的也很明白，都察院应知会各省按察使。”
“首辅大人，这个署名千世梅的家伙真是狂妄，三言两语，把大人推向文人士子的对立面，其心可诛。”
“是啊，陛下年幼，感恩首辅大人教导之功，本人之常理，这家伙虽然通篇夸赞，却暗示大人是功利之人，实在该死。”
张居正制止了哄吵吵的局面，向通政司通政问道，“劝学旬刊发到了朝堂衙门？”
通政大人赶紧低头，“回首辅大人，朝堂六部，国子监、京卫武学、以及京师各书院，甚至五城兵马司、京卫指挥司、锦衣亲军等等，京师所有文武衙门都有，不下…不下五千份。”
张居正点点头，再问了一声，“陛下在听讲学吗？”
“是，陛下在听经筵。”
首辅大人站了起来，脸上阴晴不定，“陛下聪慧好学，我等自然相信。劝学应该也是向学子传播经文。这写文章之人，狂妄自大，夹带私情，老夫会上折向太后和陛下自辩，你们也散去吧。”
“首辅大人……”
“滚！”
好咧，您这样就有谱了。
百官瞬间明白首辅大人是什么心情，争先恐后而出，准备写弹劾奏折，为首辅大人助威。
……
万历讪笑着进入张居正的公房，被张先生请到主位。
“陛下好学之名，今日之后将广为传颂，史册找长久规律一说，也将被学子奉为圣谕。陛下君德显著，四海百姓之福。”
小皇帝涨红脸，手足无措，“张…张先生，朕只在初九见过宋世恩一面，朕不知他如此不识好歹。”
“陛下，劝学是大善之举，传颂八股经文，学子感恩戴德。微臣牵涉之人，明日当上折自辩，请陛下乾坤独断。”
“啊！？”
乾坤独断、乾坤独断……这不是梦想嘛！？这就实现了！？
万历彻底呆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