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以来,劳伦斯都如同被困在一个“清醒的梦境”中他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对自己精神方面的病变其实比谁都清楚。
他知道玛莎已经不在,知道那个与自己朝夕相处的身影其实只是一个幻象,这一切他都知道不管是在潜意识层面,还是主观意识层面,他都清醒得很。
但和其他那些年龄相仿、阅历接近的船长们比起来,他的精神状态其实已经算得上良好了,在茫茫无垠海上,最不缺的便是精神扭曲、心智受损的船长们,哪怕有随船牧师的分担,这份挑战大海的职业也注定会承受远超过普通船员的精神污染,每一个船长都是在和自己不断恶化的心智对抗中完成了一次次远洋航行,以至于船长们经常会用一句话来形容自己的职业
“我们不是在深渊边上航行,我们的人生笔直地驶向那深渊。”
但也正是因为常年的精神困厄,劳伦斯对“玛莎”有着格外敏锐的认知,就在此时此刻,他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眼前那身影与自己以往所见到的幻象绝不是同一种“东西”。
他忍不住回忆起了此前出现在白橡木甲板上的那个“玛莎”,当时的大副格斯曾看到过那个“玛莎”的身影变化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这一切终于越过了某个临界点自己幻想中的东西终于来到了现实还是某种不可言说的力量读取了他的心智,在他眼前制造出了这个实际存在的“个体”这是一份充满恶意的礼物还是一个饱含讥讽的陷阱
“玛莎”劳伦斯终于张开嘴巴,他感觉自己的嗓子有些发干,连声音都嘶哑起来,“你在我面前”
“如你所见,”女冒险家笑了起来,“要来碰碰我吗我甚至有体温。”
“你是一个切实存在的个体,”劳伦斯轻轻吸了口气,他克制着自己上前一步的冲动,“但这是为什么难道我脑海中的幻象在这里被转化成了某种实体这是这片海域的力量”
“至少对了一部分,”玛莎轻轻摇了摇头,“确实是这片海域塑造了我和黑橡木号,但我并非来自你脑海中的幻象我已经在这里徘徊很多年了,劳伦斯我和这艘船在过去的许多年里都在这里,作为数量庞大的赝品的一部分,盲目地徘徊。”
劳伦斯微微一怔:“赝品”
“赝品某种位于深海的强大力量导致了这一切,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但它已经在这里盘踞了很多很多年,制造出了数不清的赝品,还记得刚刚被你消灭的那艘海燕号吗还有那座匕首岛”
“它们都是赝品”劳伦斯睁大了眼睛,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正深陷的这个漩涡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诡谲可怕,“等等,那之前我们遇到的寒霜城邦”
“它也是,这里的一切都是,”玛莎表情平静地说道,“那股力量早已浸润了整片海域,所有在这片海域中徘徊停留足够时间的东西,都逃不开它的复制,有无数盲目空洞的复制品徘徊在深海中你所遇到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劳伦斯整个人似乎都陷入了呆滞状态,过了许久,他才突然醒过神来,并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妻子”:“可是你看上去不一样,你甚至能和我交谈,这艘船刚才还和白橡木号并肩作战”
玛莎没有说话,只是带着一种平静且有深意的笑容,静静地注视着劳伦斯。
后者停下讲话,并渐渐反应过来,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那仍然如幽灵般虚幻透明的躯体,以及身体上静静燃烧的幽绿火焰。
黑橡木号的出现,是在白橡木号于灵体之火中完成“蜕变”之后。
“你意识到了,劳伦斯,”玛莎轻声说道,“能与伟力抗衡的,唯有另一种更加强大的伟力,即使是这片海域,也不能染指失乡舰队的战利品你和我,都是祂的战利品。”
劳伦斯愣愣地听着,感觉有些恍惚,紧接着,他的脸色便微微变化,并意识到了刚才对方所讲最后几句话的违和之处那不是几十年前便和自己永别的“玛莎”应该知道的事情
她为什么会知道失乡号为什么会知道白橡木号是邓肯船长的“战利品”
“你读取了我的意识”劳伦斯猛然瞪大了眼睛,身上肌肉下意识绷紧,“你不是真正的玛莎”
然而那站在不远处的身影却只是微笑着,仿佛丝毫没有在意劳伦斯的反应,这份冷静一如几十年前:“如果你想要的是一个百分之百准确且纯净的玛莎,很抱歉,劳伦斯,我确实不是她但她是我的一部分,玛莎的灵魂就在我体内,而我的另一部分,来自你的意识和记忆这片海域如一面镜子,一直在持续不断地映照着所有浮过其表面的事物,意识与记忆自然也包括其中。
“我没有读取你的意识,是你的意识自然而然地映射成了我的一部分你对此无法接受吗”
劳伦斯张了张嘴,在不知几次表情变化之后,他终于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摊开手:“我不知道,我甚至从未想过真的面对你之后该作何应对,我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接受这个形式的你,我甚至到现在还没搞明白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他抬起头,这位曾面对过无垠